《药王谷伪父女 (师徒,1v1)》 幼年篇1初见 1. 正气盟大比,五年一度,仙界各宗门斗法比武的盛事,今年的主办方为药王谷,各地的修仙者纷纷远道而来,为平日幽静的山谷注入全新的活力。 无人留意在主要干道口的巨木下,正站着一名深发翠眼的女童。叶星华隐藏在树影中,观察一批批入谷的人群。 几个月前,她还是辗转流浪于凡界荒野和山村间的孤儿,机缘巧合下,才因验出灵根而被收入药王谷,也逐步适应宗门生活,了解到作为修士的日常规矩、以及仙界各门派的特色差异。 一群着玄色贴身劲装、大声喧闹的人走过,应是来自离药王谷仅一日路程的万剑山剑修;紧跟其后是一众白袍庄严、声势浩大的凌霄宗门人,正道第一大宗果真不同凡响。 而三两闲谈着进入谷中的,有着青衣、以美貌闻名的妙音门音修;低眉合掌、僧服飘逸的大自在殿佛修;银蓝法袍、口中念念有词的星机阁符修;以及身带红白莲纹饰样、顾盼妖娆的合欢宗人们。 此外还有一些穿戴华贵、彷彿出身商贾的男女修士,应是来自仙凡交界的琼华京修仙世家的法修了。 叶星华好奇而谨慎地打量着他们:她知道对于那些年龄已达上百、甚至上千岁的修士来说,自己仅为初引气入体、如同蝼蚁般的淼小生物。 不过若从那些和自己修为相近的幼年修士着手,或许能获得通往谷外的路线图。宗门课堂的长老也说,作为丹修,出谷採药是所有弟子必经的锻练,虽然她尚未熟习游历所需的御剑法术,但此时正是难得的时机。 下定决心后,她走向谷中央的广场,那里已经摆起擂台,欢呼和惋惜声阵阵,而擂台周围又有不少药王谷自家摆起的丹药摊位,藉机销售能恢復武力的还春丹。 叶星华左顾右盼,努力寻找目标,只可惜她在入谷前,总过着有一餐没一餐的生活,哪怕已十一岁,仍是一副未发育的瘦小身形,几乎要淹没在人群的浪潮中。 好不容易,才找着几位看着和她年龄相彷的少年少女修士,可真到准备交流,叶星华才发现问题:首先她的性格本就不擅交际,又生了一张冷冰冰的臭脸,好在事先备在兜里、能补气止饿的辟穀丹发挥功用,还是有几名修士和她交换了通讯灵符。 唯一与她聊得比较久的,是一名唤作饶知的凌霄宗弟子,他跟叶星华同岁,也才刚入宗门没几个月。 “其实我真不想再吃什么辟穀丹了。” 饶知坐在阶梯上晃着腿抱怨:“明明是仙界大宗,怎没有吃不完的肉和糖糕啊……对了,你们药王谷有什么生长野果的地点吗?” 叶星华歪了歪头,对于不重口腹之慾的她来说,辟穀丹是极好的粮食,快速轻便,况且只要能活,吃什么都无所谓吧……啊,虽然有时连辟穀丹她也会忘记吃就是了。 “我在护山神兽的兽场附近,曾见过一株赤红灵果……”她试图回忆:“尝起来甜甜的。” 饶知瞬间兴奋起来:“甜的!我最喜欢甜食!看这些大人打架也怪没意思的,不如我俩这就去瞧瞧。” 两个孩子便远离擂台,往护山神兽的兽场走去。 其实入谷时,接引叶星华的首席弟子毋无尘,曾提醒她不要随意靠近兽场:“护山神兽虽不似一般妖兽有嗜血慾望,但终究是兽类本性,你们这些孩子资质尚弱,还是少靠近为妙。” 最好不要告诉饶知这些话……看他蹦跳着在前头探路,叶星华表面上若无其事,实则不停关注周遭的风吹草动。他们终于来到果树下,饶知爬上树摘取,叶星华则在树下摊开裙裾,接他抛下的灵果。 身后突然传来响动,叶星华一惊,马上示意饶知噤声,回身望去,只见一名男子,正从远离果树方向的兽场栅门走出。 那名男子身着药王谷标准的碧白相间衣袍,不过服装细节要考究得多:衣带和袖口都以暗金草木纹绣装饰,戴的发冠也更为贵重。 他的外貌年龄似乎不大,叶星华还不太能分清成年人的岁数差异,只觉得他跟那些真传弟子们相比并不年长多少,然而威仪却明显压过药王谷一众人等。 他的神情并不严肃,嘴角微带浅笑,眼瞳是幽深的翠绿,像是她入谷之日经过那片药林的颜色。可能是察觉到动静,他转过头,目光淡淡从叶星华脸上掠过:叶星华感受到一股奇异的牵动,像是风吹过林中枝叶所引发的连绵起伏。 “谷主……” 有位长老走来,毕恭毕敬对那名男子说着什么,男子回应的态度并无高傲,而是温和中不失游刃有馀。二人交谈几句,就一同转身往广场方向离开。 那名男子就是药王谷谷主吗?叶星华的目光持续追随男子离去的背影。她知道谷主这称呼代表的,就是自己所入的药王谷此一门派的最高领袖──换言之,他是丹修中目前修为最高之人。 若想真正变强,得先接近那名男子。 叶星华的目标明确:她绝不满足于只当个小小的内门弟子,如能拜入某个高位长老门下,自己就能升格为真传弟子,修习更进阶的丹术。 而她并不想任意拜一位长老做师尊,儘管目前并无选择权,但叶星华坚信,要跟就得跟随最强之人,在那凌驾谷内众生的存在身旁,自己必能得到真正的庇护。 “星华?” 饶知见叶星华对他的呼唤毫无反应,只得爬下了树:“幸好刚才那个人没有来骂我们……” “回去吧。” 叶星华突然发话,饶知疑惑地偷觑着她。他隐约察觉面前的女孩似乎气场变了,但到底是变了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喔好,那这给你。” 他把一半赤红灵果倒进叶星华的衣兜,剩下的则打算稍晚带回宗门当成点心私藏。叶星华拾起一枚灵果含入口中,清甜的汁水瀰漫唇齿。 她机械性地嚥下这份甘美,内心默默思索:明日杂役任务表又要更新了,希望能有机会接下谷主发布的任务…… 幼年篇2收了个女弟子 2. 药王谷谷主司徒志约最近收了个新弟子。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在那之前,他已经有了四个弟子,大徒弟跟四徒弟都是女弟子,已金丹后期,即将成为长老独当一面,至于二徒弟和三徒弟……一个喜欢修仙世家人妻,搞得心境受损,迟迟无法突破;一个不知怎么地,一百来岁还在筑基前期打转,估计为师的指导都喂狗了吧。 总之还是女孩子学习勤奋些,因此当他留意到那个每月都来兽场照顾护山神兽、总是回应自己任务,低调勤勉的内门女弟子时,没有考虑太长时间,就询问对方是否愿意拜自己为师。 名为叶星华的孩子仰起小脸,一双翠绿的眼睛凝视着他,重重点了点头。 收了新弟子,已经六百多岁、分神后期的司徒志约,感觉自己又有了些干劲。自从当上谷主,每日不是处理炸炉事件,就是向隔壁那群死乞白赖的剑修们讨债,还得应付正气盟诸多琐务、分发源源不绝的医疗请託、外出和各宗掌门谈丹药生意…… 老实说,谷主这活真不是人干的,更过分的是,每当他出谷回来,总有不知打哪传出的流言:谷主是从合欢宗还是妙音门哪个相好处回来啦!瞧他回来后的黑眼圈,在外肯定夜夜笙歌……第一次听到,司徒志约都快被气笑了:老子那是睡眠不足!不知感激的小兔崽子们! “额,那都是些不懂事的内门弟子传的。” 大徒弟毋无尘试图平息师尊的怒火:“师尊不要放在心上,咱们都知道,师尊一向正人君子,只是长相比较……” “比较怎么样?” “比较、额、比较风流潇洒,正面的意思!就是说师尊看起来太有女人缘了,他们那是仰慕师尊的风范!”毋无尘万分庆幸她的聪颖,在关键时刻挽回自己的小命。 司徒志约叹了口气。实际他也不是真那么在意,只要未损及药王谷丹医两道的声名,众人爱怎么说就随他们去吧,反正口说无凭,就当给那些弟子们枯燥的炸炉生活来点调剂。 只是没想到,那个“凭证”,已被自己亲自收入门下……开始察觉有点不对劲,是他带着五弟子叶星华到谷畔药林採集,遇见的熟人,似乎都用眼神在他和叶星华脸上来回扫视。当叶星华在树洞陷阱中救下一名万剑山弟子时,他终于慌慌张张开口:“感谢药王谷谷主和令嫒相助!” 啊,这傢伙在说什么鬼东西?逐渐反应过来的司徒志约一本正经解释:“小友误会了,此乃吾之弟子叶星华。” “疑,这样吗?我误会了,还是多谢……” 那名剑修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几日后,万剑山剑尊权钧,清早便撞开谷主洞府的大门:“吾友,听说你找到你的女儿啦!真是可喜可贺!‘’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师的脑子现在有些乱,你来替我捋捋。” 好不容易将权钧打发走,司徒志约再度传唤毋无尘,耐住性子慢慢询问。 “额,就是弟子们都在说……”毋无尘小心翼翼解释:“星华是你从凡界找回来的私生女,为了给她个名分,就以弟子的身分把她带在身边……” “到底谁会相信这种荒唐鬼话!” “大概是因为星华和师尊您……真的长得很像啊!发色跟瞳色一样,仔细瞧,五官似乎也有点神似……” 毋无尘边说边不由得瞄向师尊:那深褐近墨的发色、宛若翡翠的眼瞳,就连眉骨至鼻樑的线条轮廓,都与小师妹生得如出一辙…… 她突然像顿悟了什么,猛地抬头,神情带着感动:“该不会,师尊,其实……” “我没有!我不是!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司徒志约崩溃地拍案喊出声。 “师、师尊恕罪!” 毋无尘赶紧跪下,却又忍不住喃喃自语:“不过真是太巧合了……或者,师尊,有没有可能,之前在凡界,曾有哪位女子与您有过……” 司徒志约咬牙冷笑:“除非有哪个魔修,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窃取为师的精元孕育灵胎,否则没有你说的这种可能。” “师尊、师姐。” 细细的声音打断二人的谈话,叶星华出现在门口,脸上依稀有炸炉擦伤的痕迹,手心恭敬捧着两枚丹药:“我刚炼好的还春丹,想请师尊和师姐替我看看品级是否还可以──发生什么事了吗?” 司徒志约瞬间收敛怒色:“无妨,过来吧。” 星华顺从地走过来,司徒志约接过丹药把玩着:“嗯,可以……做得不错。不过你这脸,怎么又伤着了?” 他皱起眉,转身从抽屉内取出一枚生肌丸:“这个拿回去服用,我先帮你处理一下。” 老么的待遇果然不一样吗。毋无尘一边看着司徒志约仔细替叶星华清理脸上的伤口,一边在心里吐槽:师尊你当年可没对我这么好…… 说来也怪,星华这孩子,平日总沉默寡言、又爱特立独行,似乎也没见过她有什么同龄的朋友,偏偏只在师尊面前乖巧的很。瞧眼前这一派温馨的画面:说不是父女,还真没人相信了。 幼年篇3爹爹我们回家吗? 3. “回去了,星华。” 叶星华听见师尊呼唤自己的声音,只是她此刻实在不想从歇息的岩石上起身,一方面是真的太累:师尊安排的野外採集不只是认识灵植,亦包含对付低阶妖兽的体能训练。而和碧玉鹿的连番纠缠,已足以耗尽她这练气期修士的全部精力。 另一方面,比起待在药王谷内,她其实更喜欢探索谷外未知的世界。 但不听师尊的话可不行。 叶星华还是爬起身来,并且留心不让自己因虚弱而身形摇晃。就在她起身的瞬间,一股煞气忽从背后袭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司徒志约喝道:“别抬头!” 下一秒,叶星华就感觉自己的脸靠在师尊胸口,同时司徒志约抬手一道护法阵就挡下了攻击。 “啧,失手了。” 叶星华略微转头,只见一名身穿黑衣、头戴奇怪配饰的人,正带着一脸恶意的笑容打量着他们。 “是魔修。” 司徒志约轻声说道,手揽紧了怀中的徒弟,随时准备应对攻击。 “算了,我也只是好玩。你们是正气盟哪门派的啊?哈!如果是药王谷的人,那再好不过……‘’ 看来这魔修之前是长期待在魔域,连各门派的服饰特徵都不清楚。虽不确定他找药王谷的人做甚么,但这态度想必绝非好事……以过往经验来看,多半是患有隐疾,打算绑架个丹修,以此为要胁入谷寻求医治。 而从刚才的攻击力度来看,这魔修的修为应属中上,战斗起来虽未必不能取胜,可带着年幼的徒弟,总得占前顾后,终究是避战比较保险。 看他有些不精明的模样,司徒志约决定先试着诓骗:“我们只是琼华京人士,刚从药王谷离开要回返,你若想找药王谷的人,应当走那个方向。‘’ 他随手指向一条完全远离山谷入口的道路。 “琼华京?土豪带着个娃娃跟班干嘛?是徒弟?琼华京的人据说没有拜师的习惯啊……”那名魔修狐疑道。 “……这是小女,我带她到谷中接受治疗。” “爹爹,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 司徒志约差点呛咳出声,叶星华居然配合他的话仰起脸,双手环住司徒志约的脖颈。魔修的眼神,在看清叶星华的脸孔后,瞬间变得了然又嫌弃。 “果真是一对蠢父女,亲情这种东西……见了就噁心。要是往常,早把你俩给灭了,可不巧今日有急事……赶紧滚远点吧!别碍着我的路。” 司徒志约刚暗自松口气,叶星华竟又开口了:“等等,别走……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魔修,能不能告诉我,往魔域的路该怎么走呢?” “啥?” 那魔修简直不可置信,这辈子从未遇过有人敢如此直接对他问话,他恶狠狠地瞪视叶星华:“你是脑子有问题吗?” 叶星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司徒志约一把捂住了嘴。 “是的。”他微笑:“我正是带小女来治脑子的。后会有期吧。” 师徒二人随即迅速离开,留下那魔修独自原地发愣。 “别和魔修那样说话。” 一把叶星华带到安全的地方,司徒志约就开始进行教育:“他们都是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你修为还不够,要是惹得他们不高兴,马上能要你的小命。” “是,对不起……‘’ 叶星华看似老实地道歉,虽然她其实尚未完全搞懂自己说错了什么。她收集的仙界地图上,如今只馀魔域这块地区是一片空白。她不清楚魔域是怎样可怕的地方,只是想填补知识空缺……除了碰碰运气、询问魔修之外,难道还有别的法子吗? 何况,只要在师尊身边,她想,自己肯定是安全的吧? “另外,魔域可不是什么正道修士该去的地方,你……” 司徒志约还想继续唠叨,叶星华的肚子却在此时咕噜作响起来。他止住话语,瞪着叶星华:“又忘记吃辟穀丹了?” 叶星华看似面无表情,小脸却慢慢红了,握住拳紧盯地面。司徒志约叹了口气:“好在为师这边还有几枚——你出门也多带些啊,别老只记得炼还春丹。” 他又望望天色:“服完丹就回去吧,再磨蹭下去,天黑后,这里就更不安全了。” “是。” 叶星华想听话起身,没想到却突然双脚一软,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啊,忘记早前就已经脱力,又被师尊提着跑了一路,头都有点晃晕了。 “怎么?站不起来?” 司徒志约吓了一跳。想想也是,接连的波折,对于这么小的孩子,应该早就吃不消了,只是这徒弟天生是个忍人,他才没马上瞧出来。 “上来我背上吧。” 他转身蹲下等待,身后的叶星华却迟迟没有动静。他回头,看见这徒弟一脸纠结的神色。 “没事。”他叹口气:“为师御剑加带你一个没问题的。走吧,回家了。” 终究,叶星华还是爬上师尊的背,师徒二人乘风御剑往药王谷方向回返,一路无话。叶星华在内心反省自己的表现实在太弱,最终还是在师尊面前丢脸了……好像也给师尊添了不少麻烦……啊,师尊今日叹气的次数也有点多…… 司徒志约则回想起自己在魔修面前顺嘴扯的谎,还是很想撞墙。看来药王谷这群想像力过度丰富的弟子、加上万剑山那群搅浑水的剑修,众人疯狂的谣言,终归影响了他的潜意识……甚至可以在危急关头,自然而然把“小女”一词说出口了? 而且,星华那反应又是怎么回事?想想她身在宗门,确实不可能什么都没听闻,要是连她本人,都开始觉得为师就是她的…… “对不起,师尊。” 叶星华的声音忽从他肩头传来,声音闷闷的。 幼年篇4自毁容貌 4. “嗯?反正为师也不用吃辟穀丹,本来就是预备给你的,下次记得就好。” “还有……” 叶星华把脸埋进师尊坚实的肩膀。 “你是说魔修的事吗?你确实是首次见到魔修,不知道害怕也是正常。唉,等你长大,为师再跟你讲详细些……” “还有……” “还有什么?” 司徒志约困惑。他这新弟子话少,并且相处下来发现,还有些小小别扭,许多时候他不得不耐住性子,好声好气哄着引导,就怕她有事在心底憋坏了。 “……方才叫师尊爹爹,对不起。” “其实那日师尊跟师姐的对话,弟子都听见了。方才弟子想,既然师尊对魔修那么说,弟子应该顺着说点什么……但好像是不应该的,对不起。” 果然都听到了吗……司徒志约想叹气,又硬生生制止自己:“你是因为这样,才一直拖着不想回谷吗?” 叶星华贴着师尊的背摇了摇头。其实答案既可说是、也可说不是,她的行事向来我行我素,更不在乎他人言语,儘管最近谷中其他弟子们,对她的态度确实有所改变…… 实际上,“父母”的概念,在她心中其实相当模糊。 她最早的记忆就是张开眼睛,发现自己流落在一个陌生、妖兽横行的世界,不知为何,她知道自己本不属于这里,却也找不到归处。 在流浪的过程中,为了寻找食物和居所,她反复接近荒野边境妖兽环伺的村庄,又眼见那些村庄一个个陷落…… 她逐渐理解到这个世界,没有灵力的普通人,生命是弱小易逝的。想要长久活下去,唯有修仙、唯有成为强者,而想要成为强者,必得先依附于强者。 司徒志约就是叶星华在入仙界后,第一个见到、并且有机会接近的强者。 她始终无法忘却在正气盟大比上,见到谷主的那一眼,内心所涌起的确信……这个带着淡淡笑意的男子,是丹修之中最强的,也是她此生决意跟随臣服之人。 为了让他注意到渺小卑微的自己,拜师前,她拼命炼丹交与功绩堂,甚至去研究那些以目前的修为本不可能炼成的丹药,做杂役时也只选谷主发布的任务,每日早出晚归、用尽一切努力,至于跟其他同门的关係、或者修仙界的规范,比起变强都不值一提。 如今,她终于得以依附在强者的身边。 可自己依然十分弱小,尤其在师尊身边,更时刻体认到能力的不足。她开始担心,这个强者是否会认为自己是个麻烦?明明好不容易才得到庇护,一旦被抛弃,这世界将再无她立足之处。 她能从师尊和大师姐的谈话中,感受到师尊对于谣言的强烈牴触,如果师尊因此逐渐嫌弃自己,该怎么办?她想尽快让师尊认为自己是有用处的……在远离流言的地方看到自己的好表现,应该能让他有所改观吧? 结果自己似乎搞砸了,那么,还有一个办法…… 司徒志约感觉到背上的叶星华忽然挺直身体,郑重地一字一字:“弟子竟使师尊置身于流言纷扰之中,无以谢罪,愿自毁容貌,以堵悠悠之口。” “喂!” 闻听此言,司徒志约差点没从剑上掉下来。这徒弟,有时候说出的话真的很恐怖啊!怪不得她对魔修有兴趣吗…… 幼年篇5可当浪荡子,勿作伪君子 5. “没必要上升到这种程度。” 司徒志约顿了顿,选择用更轻松的语气:“长得像师尊你不高兴?也是有不少人夸为师长得俊呢。” “不管旁人怎么说,你都是我的弟子,何况你又何罪之有?” “刚刚你做得好,若不是你机灵,那魔修只怕会继续怀疑我们,届时就更难以脱身了。” 真是如此?叶星华谨慎的开口:“可只要我待在师尊身边,师尊就会一直被人讲闲话……” 司徒志约不禁失笑道:“那如果我赶你走,旁人恐怕又会说我是一个背义弃女的伪君子了,那可不行。” 他故意作出一本正经的模样:“宁可当浪荡子,切勿作伪君子──这是门规,星华,你可记好了。” 师尊好似并没有生气,也没有要赶自己走的意思。叶星华的心情慢慢好起来,她终于放松了身体,司徒志约感觉到背上小人儿的变化,心情也舒畅不少。 也是,自己都六百多岁的人了,竟被些小儿闲谈弄得心烦意乱,这才是真正的笑话。星华正处于敏感的年龄,自己平时大概对她的心情还是疏于关照,竟致使她产生此种胡思乱想。 “你平日在谷内没因此被欺负吧?可有人拿这件事笑话你了?” 欺负?叶星华茫然,想了想:“没有,他们现在对我比较好。” 的确,比起拜师以前,时不时被和自己起冲突的师兄师姐推进药田里,现在大部分弟子,只会在远处对她指指点点说悄悄话,毕竟谁敢去动堂堂谷主的女儿呢? 叶星华对于现况其实挺满意:她可以安静炼自己的丹,出门在外被人轻贱的情况也少了。如果不是考虑到师尊的名誉问题,她恨不得全修仙界都把这谣言当真。 不过这小心思,还是不要被师尊知道为好。 思及此处,叶星华忍不住偷笑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但司徒志约还是感受到那异常的抖动。 “你干嘛呢……是在偷笑吗?说起来,还真没见过你笑。” 他说着,想稍微偏过头去观察,然而叶星华却突然用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脖子,整张脸都埋进他颈窝处。 “咳!喂……放松点,是要把为师给勒死吗?” 结果叶星华还是没有撒手,师徒二人保持着这种奇怪的状态,直到回到药王谷。 原来当爹是这样的感觉吗?司徒志约把叶星华送回弟子洞府后,还在思考这个问题……不对!忘记跟星华嘱咐,今日是特殊情况,平时还是不要喊我爹……额,她这么聪明的孩子,应该能自己理解的吧?但有时好像又不太聪明的样子…… 叶星华则早早就睡下,以往她的梦境十分混乱,常让她惊醒,但今晚是一夜无梦。 明日再来挑战炼宇阶聚灵散吧!意识迷离间,她迷迷糊糊地如此想着:若能成功炼出来,师尊肯定会夸自己的…… 幼年篇6师尊与小师妹 6. “你们不会觉得,师尊最近偏心得有点太明显了吗?” 某个暖阳下午,司徒志约的弟子们难得齐聚,在谷主洞府前的小广场上晒药材──其实也不是齐聚,因为五弟子叶星华不在。 “闻预,没想到你这个年纪,还会因为没被师尊背背就吃醋啊?”四弟子凤嫚讽刺着。 “你别胡说!我只是觉得,师尊花太多心力在咱们小师妹身上,给我们的指导时间不就少了?而且又有那种传言……”三弟子闻预反驳道。 “我想,就是因为有那种传言,师尊才特别关心星华吧。”毋无尘缓颊:“师尊不是那种因为流言就改变处事的人,他大概怕星华被别人说了什么,会胡思乱想……” “况且我们当年入门时,年纪也没有星华这么小。闻预,师尊其实也很关心你,前几天不是还问你炼丹心得写完了没?” 二弟子沃麟也随声附和,毋无尘忍不住露出微笑,感激地看了自己这师弟一眼。 “好啦,你们俩又开始一搭一唱。‘’ 闻预嘟囔道:“我可不是因为讨厌星华才这么说,那孩子是长得蛮可爱的……” “对,跟师尊长得一、样、可、爱,呵呵……” “你闭嘴吧凤嫚!” “你们几个在吵什么?” 话音落处,司徒志约摇晃着从洞府里走出,他再度顶着两弯黑眼圈,满脸不悦。 “对不起师尊!我们在准备明日的宗门考试,我带大家把药材拿出来研究呢。”毋无尘赶紧回应。 “那就小声点,为师想补眠。”司徒志约略微环顾广场:“星华呢?她没跟你们一起准备考试?” “星华……她说有一炉丹还没炼成,等炼完了就来。” “明日就考试了,她还在炼丹啊……”司徒志约喃喃道:“也罢,考试只是形式。你们也别太紧张了,为师不会因为你们考乙等就罚你们的。” “但如果考丙等,是不是就不一定了……” 闻预焦虑地小声自言自语。司徒志约瞟了他一眼,决定装作没听到:“为师回去休息了,你们继续努力吧。” 他此次前往星机阁,用一批上等丹药交换对于整个宗门来说极其珍贵、渡劫必备的辟雷符,因此被迫听那阁主接连讲了几日的演算命轨、天机卦理……头痛得要命,回来后只想好好休息几天。 想当年他还是真传弟子时,如果有人跟他说,数百年后,他会当上谷主,如同他的师尊,整日为了药王谷奔走,他是万万不会相信。修仙是为了快活、为了能站在万人之上、为了成为强者,彼时就能除一切烦恼,逍遥自在。 现在回首,这些想法简直可笑。位置越高,责任越重,修仙者亦不能免。有时他也羡慕自己这些弟子,最担心的就是一场考试。 如果不当谷主,自己又想做什么?司徒志约斜倚在榻上朦胧想着:然而想不当谷主只有一途,不是飞升,就是殒落……或许,去看看温云台那终年不谢的花景吧,算算也有好些年没去了…… 幼年篇7擅闯内室 7. 结果等叶星华炼完丹,走出丹房,已是考试当天早晨。 总算她还记得要前往考试会场的事,多亏了大师姐毋无尘,在她的丹房门上贴了考场路线图,旁边还写了大大的“星华,去考试!”跟几行考点摘要。 叶星华把路线图折起来装进口袋。她确实不把考试放在心上,毕竟考得好,突破也不会就因此顺利。但师姐既已特意提醒她,毋无尘在她心中是重要的辟穀丹提供者,使她免于因忘记吃饭、过度飢饿而失去灵气,因此她还是决定听师姐的话,乖乖去考试。 考试会场设在药王谷的大药棚。长桌上已经摆开了各式药材,弟子们依序排队进到棚内,有一刻钟的时间能在答纸上书写眼前药材的名称和特性,当监考的长老一摇铃,就即刻移动前往下一题。排队的弟子们大多神色紧张,叶星华却从头到尾压抑着哈欠。 考完出来,大家在广场上等成绩公布,用灵力改卷,大概半个时辰就能得出结果。大部分弟子都趁此时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讨论题目难度、交互比对答案,唯独叶星华抱着膝坐在角落里发呆,连续不眠不休炼了好多天丹,她此刻已经快睡着了…… “这怎么可能!” 一道阴影遮住叶星华,她抬头,看见是一向与她不对付的真传弟子莫冰扇:“也没见你去上过几次长老课程,怎么可能是甲等!” 叶星华这才看见,一个代表甲等的绿色灵标飘在自己身前,看来半个时辰已过。 莫冰扇冷笑:“估计是有人靠关係提前知道考试内容吧。真好,为什么我就没个好爹爹……喂!你要去哪?” 被拦住去路的叶星华,有些莫名其妙看着莫冰扇:“我不知道。” “什么?”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没个好爹爹。” 叶星华绕开她,不顾莫冰扇在背后气急败坏。她决定先去找师尊,这些天都在炼丹,听说师尊去星机阁了,许久没能见着面。 她想先去见师尊,顺便给他看自己的考试成绩,师尊应该会感到高兴吧?想到这里,叶星华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她来到谷主洞府,扣门许久却没人应答。师尊还没回来吗?但窗户是微开的,叶星华犹豫半天,最终还是轻手轻脚攀过窗沿。 绕过走廊几个弯就是内室了:桌案上堆了山一样高的卷轴和信件,柜格里塞满丹药和装在瓶罐里的药材。这不是叶星华初次来到这里,但在师尊不在的时候,好好观察还是第一次。 墙上挂的纸幅写着“禁止八卦”划掉“禁止喧哗”又划掉,最后彷彿挫败般用墨汁胡乱涂了一坨… “谁……” 叶星华正参观在兴头上,屏风后方却传来低沉微哑的嗓音。 叶星华猛地一震,踌躇了会,最后还是乖乖绕过屏风,跪在地上:“师尊恕罪,弟子只是想看看师尊回来了没。” 司徒志约其实本就没完全睡着,此前不过是在阖眼假寐。他从榻上半支起身体,玩味地打量叶星华:“哦,不是因为想偷看为师的房间吗?”语气中却无责怪。 “……” 叶星华的小心思轻易被揭穿,不知如何是好。司徒志约看她杵在那,脸又开始慢慢红起来,不禁笑叹:“过来吧。” 也不知为何,自己偶尔就想逗逗这个徒儿,让她冷漠的外表裂缝,流露一丝符合年龄的情绪,但真见她窘迫,又想把她拉过来好好哄一番。 他想起有一次,撞见四弟子凤嫚抱着一隻小猫又捏又亲,嘴里还说着胡话,现在他好似有点理解凤嫚当时在干什么了。虽然不至于那么疯狂,但原来人在看见幼小的生物时,是会产生这种复杂情绪的吗? “考试怎么样了?” 他让叶星华在榻沿坐下,揉了揉她的发顶以示安慰。 “我考得不错。”叶星华赶忙拿出绿色灵标呈给师尊。 “甲等?疑,不错啊……”司徒志约大感意外:“我还以为你都只顾着炼丹,没在唸书呢……” 叶星华歪头,她不觉得这次考试有什么难度,任何药材或丹方,只要师尊讲解一次她就记住了,何况去野外採集那次认识的灵植,就比这次考试考得多太多了。 “难不成你真是个天才……” 司徒志约沉吟。师尊的反应不像自己预测那样强烈喜悦,叶星华有些失望。 “弟子全心修炼,以求早日突破境界,考试相比只是枝微末节之事,但弟子依然不会给师尊丢脸。” “没什么丢脸的。”司徒志约赶忙回应:“你看你那不成材的三师兄,这次搞不好会考丙等,师尊也不觉得丢脸啊。” “你说对了,考试只是枝微末节,毕竟考得好,也挡不了渡劫的天雷。” 他苦笑:“其实为师年轻时不是在炼丹、就是出门游历,常常翘课翘考试呢……额,可别和你师兄姐们说。” 师尊以前是这样吗?叶星华睁大眼睛。其实她平常也是如此,除了师尊亲自授课,其馀宗门课程跟任务她一概忽视。现在看来,自己的方针非常正确,跟随师尊的脚步总没错! “不过你确实考得好,总是要奖励的。”司徒志约翻身开始寻找:“为师的灵石袋又放到哪去了……” 叶星华望着司徒志约边唸叨、边在那翻找。今天的师尊看起来跟平日不太一样:长发散开,衣领也随意微微敞着,不再是平常那个发冠高整、衣袂翩翩的谷主形象……但叶星华觉得,这样的师尊好像也不坏。 “喏,想要什么自己买。” 司徒志约总算找到钱袋,他随意抓了一把灵石放到叶星华手里,叶星华呆呆握住,好半晌才看向他:“师尊,其实我想要别的奖励……” 幼年篇8坐看云起时 8. 洛金花,不起眼的淡黄小花,却有沁人的芳香。通常生长在谷畔药林内部,但在药王谷东侧的峭壁,居然也长着一些,兴许是风吹来种子落在此处。 “所以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司徒志约无奈的御剑悬浮在空中摘取花朵。叶星华的脸从悬崖顶探出头:“我在崖上採药时,看见几隻火鼠从壁边鑽下去,推测可能有个火鼠窝,想去掏,然后就发现了。” “该不会是直接从悬崖爬下来吧?” “……” 叶星华一脸无辜地看着师尊。司徒志约扶额:“你这孩子,胆子真是大的……跟为师年轻时不相上下。” “好了,你要的奖励。” 他把一捧洛金花放进药篮里。叶星华捧起花朵,凑到鼻前、轻轻吸气,脸上浮现笑意,转瞬又恢復成面无表情。 “多谢师尊。” “你喜欢洛金花?” 司徒志约在她身边坐下,师徒二人一同观赏眼前的云海绝景。 “……喜欢。” “还真稀奇,你也会说喜欢什么。‘’ 司徒志约伸了个懒腰:“你若喜欢花,以后为师带你去温云台赏花景,那里的花海终年不谢,可漂亮了。” 司徒志约说完才感觉不妥,先不提他身为谷主诸务缠身,何时能有空?再者最近对星华,确实有些过分宠溺了。 修炼所需要的一切物资及知识,只要是他的弟子,该有的都少不了,至于个人的心态、是否突破,他认为取决于修仙者自身的造化和悟性,不应多作干预。 当年司徒志约的师尊就是这么教导他的,他也一直把这当成自己的教学方针,如今却屡次在星华身上破例。司徒志约自然知道,这除了助长流言,其他弟子也可能会有所不满。 而自己这般打破原则,究竟有几分是受谣言影响;几分是因为这徒弟时而老成、时而稚气的举动,逐渐成为他繁忙生活的重要调剂;亦或是她那叛逆性子,和自己年轻时毫无二致……恐怕他也说不清楚。 虽说我年轻时,尚不像这孩子话少得可怜就是了……司徒志约正想着该如何把轻许的承诺打混带过,叶星华就开口了:“不是喜欢花。” “洛金花的香味能使灵台清明,我想摆在丹房里,连夜炼丹时,就不那么容易睡着了。” “你这孩子……小心跟师尊我一样成天顶着黑眼圈。你如此急着突破又是为何?” 当然是想早日和师尊一样,成为强者,到时就能无所畏惧。叶星华并没有说出口,司徒志约似是看透了她,眼神转向云海。 “星华,愈高的地方愈是孤独。” “而且当你站在山顶上,总会有更高的山出现在你面前。” “所以,不要太急着站上山顶。” 幼年篇9高山仰止 9. 叶星华思索着师尊的话,没有立刻回应。 “如果我见到更高的山,”她最终说道:“我将去攀登它,不然就是去击碎它。” “瞧你这执着劲。” 司徒志约忍不住笑着揉揉她的头:“以后一定比为师我强多了,为师我真是收了一颗未来修仙界的新星啊……啊,不过可别想着当谷主,谷主这活真不是人干的。” 叶星华抬头望着司徒志约,翠绿的眼睛此刻极为明亮:“但师尊还是谷主,是整个药王谷最强的丹修。除了师尊,其他人都不配当。” “这、这话是也没错……不过你可别跟其他长老这样说话。” 司徒志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为师当年直接从首席弟子升为谷主,花了近百年,好不容易才与他们搞好关係,要是他们以为为师私下这样跟你讲,肯定要闹了。” “实力不足,自然居于他人之下。” “你啊……” 司徒志约点着她的额头:“看来为师也得好好指点你的人际处事。想要成为最强,自己蛮干可行不通,他人的襄助亦是必不可少的。‘’ “为师以后出去办事你也跟着学学,别老闷在丹房里。” 去它的流言蜚语,老子为药王谷做牛马四百年,就顺自己的意一次又怎么样?反正再怎么闢谣,为师在修仙界的名誉也就那样了……司徒志约摇摇头,和叶星华一同慢慢走回洞府。 远远就看见毋无尘在门口张望,其他三个弟子也都在。 “回来啦!” 毋无尘开心地迎向前去:“星华,恭喜你第一次考试就获得甲等!这是祝贺礼物。”她把灵石交到叶星华手中。 “师尊,我们也都考得不错,要不要顺便奖励一下?”凤嫚露出谄媚的笑容伸出手。 “一百多年前第一次考试时,师尊不是就奖励过你了?”沃麟默默拉了拉她的衣袖提醒。 “那就再奖励一次也无妨,顺便帮星华庆祝一下,就当是我沾光了。”凤嫚说的理直气壮。 “唉……师妹真是厉害,”闻预的眼神带着佩服:“人的资质终究不一样吗……” “师尊,闻预这次也考得不错,”毋无尘赶忙说:“是乙等──有进步吧!” 司徒志约看着自己这群闹腾的徒弟,无奈之馀,仍旧有些欣慰。他拍拍闻预的肩膀:“干得好,比起星华,确实该好好替你庆祝一下。” 他又转向叶星华:“星华,你想说什么?” 叶星华察觉师尊目光中含义,她看着毋无尘,轻声说:“谢谢师姐。”说完垂下眼,脸又开始慢慢变红。 “这孩子还真是挺可爱啊!” 凤嫚开始像揉捏小猫般揉捏她的脸:“难怪师尊如此喜欢你!” 升起的明月照耀着药王谷,柔光流淌在草木间,今夜却不是月凉如水,而是温暖如丝绸般逐渐包裹一切。 幼年篇10初至万剑山 10. 和师尊一起出门办事。 这次要先到万剑山收债,再到妙音门走一遭,来回约七、八天。叶星华从入谷后就极少离开药王谷,顶多就是随师尊到谷畔药林採集,出这样的远门还是第一次。 并肩御剑而行时,司徒志约还在不间断嘱咐着:“等到了万剑山,无论有人跟你说什么药王谷谷主的女儿之类的话,你都不必理他,也不必解释什么。” “剑修看到丹修往往会过于热情,如果有人叫你坐到他手臂上,还是不要上去为好,弄不好会受伤的。” “然后还有……” 司徒志约唠叨到一半,发现叶星华根本没在听,正左右观察着山巅云海,他叹了口气。也罢,明明说要带她出门的是为师,怎么现在焦虑到不行的也是为师?但看星华难得表现出对外界极有兴致的样子,就让她好好放松一回吧。 万剑山很快就到,一入宗门口,叶星华就看见一个头戴发冠、身型高挑的女子迎面朝他们走来,脸上挂着与她英气的五官完全不相配的心虚笑容。 “司徒谷主,大驾光临万剑山有何事啊?” “自然是挂念章掌门您啦,” 司徒志约也挂上职业假笑:“可否相约到贵宗帐房一谈?” “这……”章影的表情有些扭曲:“最近练剑阁又被打塌几栋,还在修缮,手头有点紧……” “几个月前我賖给贵宗一批还春丹时,您似乎也是这么说呢。” “我……” 章影想说些什么,一个发着微光的灵体突然自她耳后红色珠串中飞出,那灵体依稀是孩童形态,它好奇的绕着叶星华打转,似乎很喜欢这个看似和它外貌年龄相彷的孩子。 “啊,这就是司徒谷主传说中的女儿吗?长得可真像,我家剑灵似乎也很喜欢令嫒呢,哈哈……”章影找到机会试图岔开话题。 “此乃吾之弟子,名唤叶星华。” 经历过太多次误会事件,司徒志约已经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了,反正爱信不信随你们便吧。 这样吗?不过也奇怪,瞧她那眉眼,跟司徒谷主您当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章影也不是讽刺,而是认真打量着叶星华边思索着。 “章掌门。”司徒志约微笑:“比起这个,咱们还是快些移步帐房吧。” 叶星华坐在帐房门口,听着里面司徒志约和章影你来我往、讨价还价,一面观察着大广场上练剑的万剑山弟子们,场上剑气翻飞,时不时传来“喝!哈!”的喊声和物体爆裂声。 那只章影的剑灵还在缠着她玩,似乎想拉她去什么地方。叶星华被拉着动了几步,她回头望望帐房,想着稍微离开一会,应该没关係,毕竟师尊看起来还要很久。 叶星华沿着屋宇间的小路走走停停,剑灵兴奋地东飘西飘,彷彿在和叶星华介绍环境。 “疑,你不是……”背后声音传来,叶星华回头,看见一个白发深肤、身背四把飞剑的男子正一脸惊讶:“你不是司徒的……小徒弟吗?你师父来万剑山啦?” 这个人她有印象。叶星华知道,他是万剑山剑尊权钧,在药王谷时,就常见他来找师尊饮酒或论剑,但先前两人并未直接对话过。 “小徒弟……”权钧左右张望,确定司徒志约不在附近:“其实我还是很好奇,你娘是哪里人啊?你是怎么入药王谷的?是司徒亲自带你入谷的吗?” “……想想还是不对劲,可恶,司徒这个傢伙,该不会早就偷偷背叛我们仙界大龄剩男联盟了吧……” 权钧不停自言自语。叶星华歪着头,她听不懂权钧在说什么,不过既然终于跟剑尊说上话,有件事她一直想试试…… 等司徒志约终于和章影敲定协议:再宽限万剑山三年还款期限,不收利息,代价是万剑山十年间必须无条件派出弟子为药王谷提供採药护卫服务。他迈出帐房,却没看见叶星华的身影。 “我感觉我的剑灵去了那个方向。” 章影带着司徒志约往建筑群深处走,等他们抵达,只见剑尊权钧正欣喜若狂地躺在一堆还春丹中间,而旁边的叶星华还在继续从储物袋里拿出更多丹药。 “好多好多还春丹哈哈哈……” 权钧像是穷鬼居然被获准在钱海里游泳般划动四肢:“司徒!你这女儿……我是说徒弟,还真好啊!” 他突然想确认,爬起来转向叶星华:“这些真的都可以送我吗?” 叶星华点点头,权钧心满意足的继续躺倒:“这辈子从来没一次得到过这么多还春丹……小姑娘,你说你以后想去哪?幻蜃海?包在我身上哈哈哈!” 司徒志约无言,他一眼就看出来,叶星华给的那些还春丹大多是荒阶或洪阶的低阶还春丹,不过反正剑修大概也分不出差异。自己这徒弟,有时候真有点小聪明在身上…… 幼年篇11病卧夜雨 11. 儘管有权钧的挽留,司徒志约死也不愿留宿在万剑山,先不说睡到一半房顶被打塌怎么办?看着那些剑修们先是心直口快、而后自觉失言、笨拙掩饰的模样,他就感觉不爽。 反正离妙音门也就两天的路程,赶一赶还是可以到的。 结果天不遂人愿,出发没多久就下起大雨,不得不找了间客店歇息。 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司徒志约才察觉叶星华的状态有点不对。虽说她一向很安静,不过现在……未免也太安静了。 “怎么了?” 他蹲在叶星华面前,试图捕捉她的视线,这孩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坐着低着头。 叶星华缓缓看向师尊,脸颊有些发红,眼神也异常空洞。司徒志约皱起眉,用手触了触她的额头。 “你发烧了……” 他转身从包袱中取出丹药,递到叶星华手中,然而叶星华似乎已有些恍惚,她手里握着丹药,迟迟没有动作。 “嘴张开。” 司徒志约只好轻轻掐住她的下巴,叶星华有些愣的张开口,司徒志约把丹药喂入她的口中。 “先躺下吧,我替你梳理一下经络。” 他让叶星华伏在膝上,双手按在她的后背输送灵气。 叶星华感到一股凉爽的灵气流入体内。她尚未习得治疗之法,原来这就是丹修治疗的方式吗?她想询问师尊灵气运行的原理,但只能发出呜呜的低吟声。 “痛吗?” 司徒志约赶忙放轻了力道:“忍着点,现在还没办法给你药浴,只能暂且把风邪逼出来些,等等感觉就会好点了。” 为何偏偏是这种时候……叶星华在心底懊恼:明明自己在药王谷时,几乎没生过病,好不容易能和师尊出谷一趟,还得到了万剑山剑尊的通讯灵符,本来一切都非常顺利。难道这就是师尊说的,登顶必有阻难吗…… 结果又变成拖后腿的没用徒弟。叶星华感觉心情沉闷,不过反正现在也动不了,与其躺着生闷气,还是想办法让自己快些睡着,以恢復体力。 于是她就真的睡着了。司徒志约感觉膝上叶星华的呼吸逐渐变得轻且浅,掌心依然持续往她体内输送灵气。 的确是自己疏忽,以往出门为了省时间,连夜御剑是常有的事,要不是天气太恶劣,他有可能会一路疾行直到抵达妙音门为止。想起药林採集那次也是这样,自己又忘了星华只是个孩子,体力和自己相差太多了。 “看来我确实不适合当爹。”司徒志约自嘲地低声自语。 叶星华处于睡梦中,恰巧同时嗯了一声,司徒志约有些好笑:“怎么?你也有同感是不是?” 他慢慢靠坐在墙上,不过并未阖眼。雨打窗纱的声音响了一整夜。 幼年篇12就要咬你 12. 第二天,叶星华感觉好多了,虽然身子还微微发热,但已经能动,精神也不再恍惚,或许得益于司徒志约整夜为她调理灵气的原故。 看着师尊的黑眼圈又长了出来,叶星华有些愧疚。司徒志约倒不在乎这个,他反复检查叶星华的身体状况:“这次先不去妙音门,回药王谷也行。” 叶星华可不愿旅程就此结束,她有种预感,如果这么回去,师尊好一阵子都不会再带自己出门。为了让师尊信服自己没事,她努力表现得比平时活跃。结果就是不停没话找话说,搭配她面无表情的小脸,有种莫名喜感。 司徒志约见她这样,忍不住苦笑摇头,他替她把脉,确认无大碍。 “小孩子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沉吟着:“不过你暂且还是别操纵灵气御剑吧,为师背你就行。” 路上叶星华依然话多,也不全是因为想向师尊证明自己健康,昨夜的治疗让她此刻求知若渴…… “如何让灵气传输到他人体内呢?” “等你学会运气之法就知道了。”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学运气之法?” “你把筑基丹和基础外伤的丹药炼熟了,为师自然会教你。” “治疗也能积累自身的灵气吗?” “能,丹修的修炼之道除了炼丹,治疗也能缓慢增长灵气。” “灵气感觉起来都是凉凉的?” “你呀……要是平常话有这么多就好,” 司徒志约被一连串提问弄得失笑:“明明之前像个小哑巴似的,没想到一场病生出这么多问题来。” “……” 这下,叶星华不说话了,司徒志约察觉异样:“怎么?不高兴?” “……” “你风热初癒,还是别说太多话,该学的师尊以后都会慢慢教你,无须心急。” “……师尊是烦弟子话多、还是烦弟子话少了?” 司徒志约被问得微微一愣:“都不烦,你只要身体健康,为师就觉得很欣慰了。” 叶星华又开始沉默,司徒志约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知道这孩子正在闹彆扭,但还没想通原因,小女娃的心思真难猜啊。 “等等我们找个客店歇息,明天就到妙音门了。” “……不到妙音门再歇吗?” “还是适可而止为好,假如又遇暴雨,估计连为师也要生病了。” 听完这句话,叶星华似乎更不高兴了。她整个人硬邦邦的待在司徒志约背上,司徒志约感觉自己像背了块木板。 “唉,到底怎么啦?” 他想侧过头去,叶星华却猛地弯下身,用力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嘶!你干嘛?” 司徒志约吃痛:“别乱动,小心摔下去……嘶!你还来!” 叶星华非但不听话,还趁乱再补了一口。这徒弟是辟穀丹吃腻了,开始想吃为师的肉了吗?! 幼年篇13师徒冷战 13. 该说庆幸吗?叶星华那两口没咬在脸上,否则司徒志约没法想像,脸上带着牙印的自己,要怎么踏进妙音门…… 肩膀还在隐隐作痛,这徒弟牙口还真利……司徒志约觉得自己必须重新审视叶星华这个弟子。之前他认为,她是沉默且有些叛逆没错,不过还是挺懂分寸的,但现在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收了个十万大山的虎妖进门? 而且这罪魁祸首咬完人后,还理直气壮让自己背了一路。司徒志约不想承认,如果他真想责罚叶星华,大可直接降落在随便某个地方,好好教训她一顿。 正派宗门绝不容忍弟子触犯师尊,药王谷也不例外。长老对徒弟进行肉体上的责罚,无论罚跪还是杖责都时有耳闻。 司徒志约从未这样惩罚过自己的徒弟们,但毋无尘等人还是对他颇有敬畏,多半也是受到宗门规矩长年浸染影响。 如果他想对叶星华施加惩戒,那完全是合情合理。但为什么他非但没有这么做,当一落地,背上的叶星华就马上跳离他的掌握,看他的眼神既戒备又似有一丝委屈时,他会感到……有点受伤? “为师不会罚你的,” 他压抑着情绪:“只是再怎么不高兴,也不该咬人啊。‘’ 叶星华抿着唇不说话,其实她也不懂自己为何会做出这样的行为,明明师尊待她已经非常好了:照顾她、带她出门、整夜替她治疗,而她反而因为师尊无心的几句话就烦得控制不了自己…… 但她是不会道歉的,这跟去药林採集那次不同,她很生气。明明就是师尊的错!她有些忿忿的想着,却垂下了头。 看她倔强又可怜的样子,司徒志约叹了口气。直到隔天抵达妙音门,师徒二人都未再对话。 和简朴不拘小节的万剑山不同,妙音门的建筑处处流露典雅风致,然而弟子们本应悠扬的练习乐曲声,全混杂在一起,听久让人感觉耳朵疼。 迎接他们的是妙音门门主庾锦儿,旁边跟着的是首席弟子包妙音,两人都是姿容娴雅的美女。庾锦儿的视线在叶星华身上停留一瞬,但并未直接出言招呼,而是微笑转向司徒志约:“司徒谷主,好久不见了,您的到访令妙音门上下都蓬荜生辉。” 她将笑眼移向叶星华:“这位小友是?” 司徒志约心里暗暗松口气。他不知道庾锦儿是否听说过那个谣言,不过比起万剑山,还是妙音门这种彬彬有礼、不随意探问的作风更让他觉得妥贴。 “这位是吾之弟子叶星华,我带她在身边帮忙,顺便也到贵门见识一下。” “您好。” 叶星华难得居然主动打了招呼。喂,现在装乖已经太迟了……司徒志约暗自腹诽道。 “原来如此,谷主真是有心了。” 庾锦儿转头:“正好,妙音,你带星华小友去观摩弟子们练习琴技吧。音修的琴音能恢復体力、增进突破,对小友也大有助益。” 叶星华望向师尊,见司徒志约没有反对,只得跟着包妙音离开。目送他们走远后,庾锦儿回身向司徒志约做了个手势:“司徒谷主,请吧。” 二人移至湖心水榭继续谈话。司徒志约不是第一次和庾锦儿在这里议事了。他深知庾锦儿不喜弟子们任意讨论宗门政务,所以总是选在僻静的所在,屏退闲杂人等。 而就是这个习惯造成某些流言:例如司徒谷主的“妙音门相好”便是其中之一。 司徒志约挺佩服庾锦儿毫不把流言放在心上的定力,不过实际是否真是如此,他也不清楚,毕竟庾锦儿在他面前永远是那么从容优雅,礼数应对周全,他很难看穿这位女门主真正的想法。 “若我再修行几百年,或许能像庾门主一样,凡事淡泊于心吧。”他不禁感叹。 “哪里,司徒谷主才是,才六百多岁,就已拥有比我们这些千岁的修行者更高的修为,令某好生佩服。”庾锦儿淡笑斟茶。 与此同时,叶星华跟随包妙音进入小院,院内梨花正开,几名妙音门弟子坐在花树下抚琴。花雪纷飞,遮蔽叶星华的视线,她眨眨眼,伸手摘落睫毛上的花瓣。 “不是风吹的,是演奏时所产生的灵气流动,灵流通入七窍能使体力回復。”包妙音对她解释。 这和师尊那天治疗自己所使用的灵气疏导,似乎是共通的原理。叶星华感受着抚过她脸颊的灵流,不是凉凉的。 “愈强的音修,产生的灵流就愈强吗?”她问包妙音。 “理论上是,不过也得看演奏当下的心境与感情,情绪愈强烈,产生的灵流就愈强劲。” “不过并不是灵流愈强就愈好,太剧烈的灵流反而会伤人,可以用于战斗,但无益于长久修炼。例如那位弟子弹得就不错。” 包妙音牵着叶星华,走到一位坐在角落的少年弟子身边。 舒徐的琴音传入叶星华耳中,轻缓而柔和,如同曾抚摩过自己发顶的那隻手。叶星华感到一阵脉动,逐渐传遍四肢百骸。 “小友似乎心有所得啊。”包妙音笑着说。 “……” 叶星华回过神来,看着她默默点了点头。这孩子当真是不爱说话,不知司徒谷主平时到底怎么和她沟通的。不过看这孩子的样子倒像是挺黏他,或许药王谷自有其特殊的驭徒之术吧。 幼年篇14为师又怎捨得 14. 弹琴的少年弟子名为禹善衡,叶星华故技重施,拿出还春丹与他交好。 “……还春丹啊,谢谢。” 禹善衡却对还春丹不感兴趣:“虽然对我来说,没有派上用场的机会就是了……啊,有妙声丸倒是可以卖给我!” 原来还春丹不是万能的啊……叶星华有些讶异,这时包妙音提醒她:“时辰差不多了,我先送小友到宿处。谷主和门主多半还要一阵子,小友可先行歇息。” 等司徒志约终于谈成丹药生意,已是新月初升时分。 虽然欣赏庾锦儿的为人处事,但不得不说在买卖上,她比万剑山那些随便一掷千金的二愣子要难应付多了……司徒志约随前来接引的包妙音来到宿处。 宿处的楼阁半面靠水、半面靠着盛开的花林;内室分为两区,以屏风相隔;两张卧榻,较大的那张连着露台。能看出庾锦儿在客房佈置上精心考虑过,虽然她始终没问起什么,这也是她缜密之处。 叶星华坐在靠里的小榻,看起来已经洗漱过,司徒志约一进来,她就抬眼望着师尊。 “如何?下午有趣吗?” 叶星华仅嗯了一声,司徒志约装作若无其事:“那好,为师也去洗漱了,早点睡,明日要赶路回去。” 离开时,叶星华的视线仍黏在他身上,他假装没看见,匆匆洗漱完,就掩帐吹灭了灯烛。 黑暗中,他枕着手臂,听见屏风对面的叶星华翻来复去。这孩子,还在生为师的气吗?或许回去的路上再哄哄她……但身为师尊,如此娇惯徒儿不是好事,哪怕年纪再小也一样。司徒志约侧过头,露台外的流水声愈发清晰。 一段时间,司徒志约几乎睡着了。然后突然警醒,听见被褥悉悉簌簌,温热的小手碰到他的脚踝。 “……还以为是鬼压床了。”被窝里,叶星华的眼睛闪着无辜的光回望着他。 “师尊也会做恶梦吗?” “为师很少做梦……应该是说为师很少好好睡觉才对。”司徒志约翻了个身:“你会做恶梦?” 叶星华也学他的动作侧身躺到一旁,她没有回答师尊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开始说:“下午我见到音修们练琴了,灵流和师尊治疗的感觉有点像。” “嗯,确实是类似原理,不过丹修的灵气注重在疏导炼化,音修的灵气则注重在汇聚……你倒是挺敏锐。” “然后我又听了会琴,有种奇怪的感觉。妙音师姐说那就是突破率上升了。” “喔?这么快……”司徒志约奇道:“就算音修,也很少第一次就能领略乐境,搞不好你的体质很适合妙音门的修炼方式……” “……师尊希望我留在妙音门吗?” 叶星华轻声问。司徒志约怕她多心,赶紧否认:“不是的──就算你肯,为师又怎捨得?” 幼年篇15踏上归途 15. 话脱口那一瞬,司徒志约顿感不妥,然而若要收回,这的确是自己心深处真实所想,若要婉转解释,似又无可回旋之馀地,几番挣扎,到底无言,只得苦笑一声。 叶星华却明显极为喜悦,黑暗中看不清她是否带笑,但整个人的气息都柔和下来,睁大的双眼闪烁着幽幽的光彩。 “对不起……师尊,我不该乱咬人。”她微微探过身子:“还会痛吗?” “……无事。” 其实沐浴时司徒志约就检查过了,虽然确实咬出了血,但并不严重,顶多以后留个牙印吧。 叶星华还不是很放心的样子,她想碰一碰师尊的肩膀做确认,但想了想,到底放下了手:“弟子回去以后会炼生肌丸的。” 见她因自己一句话,瞬间变回那个乖巧的小徒弟……甚至可以说比以往还要乖顺体贴,司徒志约感觉情绪复杂。不过此时要再说什么追究的话,倒显得他为师尊却气量狭小,并且他也不是真想追究。 若星华之前行为失错,那自己现在也是无意间言语差池;或许他真的累了,而她则在无意间填满他漫长修行生涯中的某种空缺;这孩子也当真是聪慧,若好好引导必能成为药王谷的后起之秀…… 看她洋溢着天真欢喜的模样,司徒志约终究是心软了。 “好了,为师早说过不会怪你,”他閤上眼:“睡吧。” 叶星华此刻心满意足,加上白天确实也累了,没有再多闹腾,也閤上了眼,和师尊相对而眠。 隔日,师徒二人早早辞别了妙音门门主庾锦儿,便踏上返途。 长空万里无云,这种天气御剑最为合适。只是和出发时因风景而神往的模样相比,回程的叶星华对周遭景物已经不感兴趣,只是专心御剑跟在师尊左右。 “你不是还蛮喜欢看山看水吗?不喜欢了?”司徒志约奇怪地问她。 “都看过了。” 叶星华回归她一贯的冷静话少风格。这孩子,果然再怎么撒娇,也只能维持一个晚上,为师就这么轻易上了她的当,真是…… “唉,小孩子真是善变啊。”他忍不住感叹一句。 叶星华面无表情地看了师尊一眼,司徒志约立马举手:“为师知道、为师知道,你是最乖的弟子,可别再咬人了。” “……才不会。” 叶星华别过头去。她这种小彆扭的个性还是没有改,但挺可爱的,司徒志约忍不住莞尔。此趟出门虽多有波折,亦收穫颇丰。 药王谷还有三天路程,不过也近了。 幼年番外篇缘起不自知 ※时间线为首章初见后,星华拜入师门之前 药王谷,乃仙界公认四季如春的所在,唯有居于此间的本派门人,才能感知细微的节气变化,比如入夏前浮躁的草木气息、阳光照身泛起的薄汗,使弟子们多换上浅绿的纱质袍服,劳作时也更为舒适。 真传弟子莫冰扇,一早就兴冲冲往自己的小药田去,盘算着上次从药林带回的不知名仙葩,差不多也该开花了,届时就可分辨到底是何灵植。 待她抵达药田,却见那株灵植已倒在地上,一个年幼瘦弱的女弟子,正试图用小树枝把它们重新支撑起来。 “搞什么……” 莫冰扇又惊又怒,她瞪着女孩:“是你把它弄倒的吗?” “……我会把它復原的。” 叶星华不想多作解释。刚才她被几个内门弟子们取笑着推搡时,竟不慎跌入药田压坏灵植,那些弟子们见闯了祸,纷纷熘走,留下她一个收拾残局。 “你放手!” 莫冰扇见叶星华动作稚拙的模样,更加焦急,她试图夺过树枝配合铲子补救,但拉扯间,溅起的泥土又沾污她新换的纱袍。 “你!到底是哪家长老的门下弟子?” 气急败坏的莫冰扇冷声质问,接着才注意到对方穿的是内门弟子服饰。可恶!看来是个没主的孩子,没处要说法,只能自认倒楣了。 “快滚吧!”她猛地推开叶星华:“别再让我见到你。” 叶星华短暂犹豫,可对方既是地位较高的真传弟子,她则只是个内门弟子,若对方心情再度转变,要狠狠修理她,也不是没可能……何况此刻有更要紧的事,还是快点离开吧。 见对方连声对不起都没说就飞速转身走掉,莫冰扇心里不禁痛骂:“真是个讨人厌的孩子!” 离开药田后,叶星华继续往兽场前进,准备开始照顾护山神兽的杂役工作。算算时辰,自己已快迟到了,衣裙上却还沾着泥土,看起来有些狼狈。 要是那人,见到自己这肮脏模样,恐怕更不会想收自己为徒了。 叶星华也知这层担心有点多馀……毕竟自她立下拜师志向后,几个月来,虽特意选择谷主发布的任务,却根本没见过他本人几次,就算偶尔见到,也仅能远远一瞥。她还偷听其他内门弟子说过,谷主是个大忙人,且在其他宗门有相好的女修,因此不常在谷内待着。 最终,她还是在兽场旁的水井简单擦洗污迹、整理仪容,然后便照首席弟子毋无尘教她的术法,打开兽场闸门进入。 兽场内的氛围明显迥异于谷内其他地方,叶星华一踏入,就感受到那股微弱的压迫感,虽然不至于让她悚然惊惧,但总觉得有些不适。她在心内又对自己默默重申一遍:护山神兽是神兽,不会食人,具有照抚草木生灵的力量──跟凡界荒野中那些嗜血妖兽完全不同。 自我鼓励完,她先到兽场角落的鸡舍捉几隻鸡,把牠们放进笼内,提笼往兽场更深处的树林走去,在空地中央静静等待。山神兽已感知到她和鸡隻的存在,为了美餐一顿,牠肯定会现身。 眼前的草木沙沙摇曳,如马的兽蹄率先踏出:护山神兽现身,躯体如鹿,头顶生有犄角,兽首混合了多种动物特徵,眼神却彷彿人类。牠注视叶星华,前蹄轻踏,示意她打开鸡笼。 叶星华打开笼门,鸡隻惊慌咯咯叫着窜出,接连被护山神兽咬杀放在地上,牠猎捕的姿态并不似一般妖兽残暴,反而自带优雅从容。 趁牠低头享用鸡肉,叶星华拿出刷洗用具,她的下一步是要梳理神兽背上那些花草状鬃毛,这样可以调整护山神兽体内的灵力,平衡药王谷的气候结界与植物生长。 只是她的个头着实太矮,即便伸长手臂,也够不到山神兽的鬃毛顶端。她又尝试爬上兽背,弄得护山神兽不太舒坦,牠甩甩兽躯,将叶星华抖落在地,刚抹上的水也溅了她满身。 “你这样不行。” 陌生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叶星华回头,只见一名青年男子正倚着树干,似笑非笑看着她。他缓步走近,把手放在兽首犄角间轻轻抚摩。护山神兽似乎很受用,牠改变姿势伏坐在地,继续进食。 “护山神兽的灵穴位于额顶,按摩这里会让牠感到安定。” 做完这一切,男子转向叶星华,温声对她解释。叶星华无法回答,只能点点头,心跳快如擂鼓……他来了,这是谷主首次离她如此之近,还对她说话。他刚才在那看了多久呢? 见叶星华没出声回应,司徒志约也不在意。他走到一旁,背靠一棵巨木坐下:“你继续吧,我想在这休息一会。” 叶星华愣了愣,只得动作僵硬地继续刷洗鬃毛。谷主的视线并没有放在她身上,他支膝望着护山神兽,阳光透过叶隙斑驳洒落,使他整个人彷彿被一层柔光笼住。他的神情若有所思,或许也不是在看神兽,而是在想别的事情。 护山神兽很快享用完鸡肉,打了个哈欠,想重新起身,叶星华忙从袖内取出一袋小鱼乾,倒在牠面前,神兽停下动作,低头继续吃起鱼乾。 “喔。”注意到她的动作,司徒志约略感兴味:“你怎知道牠喜欢吃这个?以前并未有人喂过护山神兽鱼肉。” “……我有喂过。” 叶星华尽量保持语调平静:“因为刷洗时程较长,神兽若提早吃完就会想离开,为了留下牠,我试过不同肉类果类,比较下来,牠好像最喜欢鱼乾。” “那你还挺细心的。” 司徒志约赞许道,他首度认真打量起眼前的孩子:年纪尚小、身形也柔弱,不过眼神倒是不错。 所以,这样算成功让谷主注意到我了?不,好像还不能肯定……待刷洗完成,护山神兽也满足起身步入树林,叶星华边收拾东西、边纠结是否该拜别谷主。司徒志约仅随意摆了摆手:“你知道怎么解锁兽场闸门吧?回去的路上小心安全。” 这孩子话虽少,但挺有趣,反应也灵便,或许是个可造之才,他看着叶星华离去的背影如此想道。 幼年番外篇拜入师门 ※时间线接番外篇 缘起不自知 后,第二章 收了个女弟子 前 一段时间后,某日,司徒志约例行指导完大弟子毋无尘的修炼,又叫住她:“为师会再收一名弟子,明日由你来主持拜师礼。” 毋无尘先是一呆,接着便了然:“是星华吗?” 对此她早有预感,毕竟师尊最近在兽场停留的次数明显增加,以往他通常只进去随意晃一圈,确认护山神兽的灵力状态、或在开完令他厌烦的炸炉检讨会后,躲进树林里逃避现实一阵子。 多数时候,维护兽场的任务都交予谷主门下弟子,而偷懒的三师弟闻预,又老爱打着谷主的旗号徵求代理,其中最常接下任务的,便是那名唤叶星华的内门小弟子了。 第一次听师尊问起叶星华时,毋无尘虽感讶异,却立马能接上话。身为首席弟子,她接引过无数因测出灵根而被收入药王谷的孩子,而叶星华在其中依然相当突出:她尚且年幼,性格却成熟冷淡,还会在饿肚子时,上门向她讨要辟穀丹,那理所当然的态度,让毋无尘好气又好笑,且她总觉得这孩子有些面熟,究竟是像谁呢…… 说起毋无尘和其他弟子,都是在一百多年前拜入司徒门下。虽说师尊选择收徒,其实是因长老们反复谏言,认为掌门亦须参与宗门传承,被烦得没法,才选了几位年龄合适、表现亦不算差的弟子,但对当时的他们而言,能被谷主钦点,实乃极荣幸的喜事。 不过她很难想像叶星华那张严肃的小脸,会展现同样欢欣鼓舞的反应,毋无尘不免好奇:“那孩子是怎么答复师尊的呢?” “能怎么答复?自然是应好啊……”司徒志约顿了顿。 严格来说,叶星华其实并未应声。那日她仍旧照料完山神兽,在旁沉默观察的司徒志约终于开口:“你最近回应功绩堂的任务,呈上的丹药品质不错,我查过你的灵根资料,颇有潜力。” 他看着叶星华:“如你有意深入修行,可愿拜我为师?” 叶星华抬头望向他,她的表情并无波澜,眼神却笃定而明亮,像是沉寂已久的繁星一瞬汇聚,点了点头。 翌日天光初现,拜师礼即在谷主洞府前的广场举行,过程本身并不繁杂,由叶星华一跪三扣首后,镇重宣誓:“弟子叶星华愿拜入门下,谨遵师命。” 司徒志约温和回应:“汝自此为我真传弟子。”大师姐毋无尘转交真传弟子服及木刻名牌,整场仪式即告结束。 儘管如此,谷主收徒毕竟非寻常事,还是吸引许多门人伫足围观,他们的视线聚焦在司徒志约和叶星华身上,偶尔低声交谈着。 “你不觉得,那两人长得很像吗?” 同来观礼的四师妹凤嫚对毋无尘悄语,毋无尘蹙眉打量:“确实是……” 分开见时并没想到,现在二人出现在同一场合,能比对出发色跟瞳色皆完全一致,与其说是师徒,不如说更似父女。 围观的人群中,显然亦有不少人产生同感:“还真像……”、“简直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女孩是生于仙界?还是凡界?谷主又是从何得知……”模糊的隻言片语传入毋无尘耳中,她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司徒志约此刻尚未意会到氛围不对,仅当本派门人惯嚼舌根的习性又在发作。他见叶星华还跪在地上,便主动伸手将她扶起。 “从今以后,每个月底,你便来我洞府修习课程。为师不是会拿师尊派头压弟子的人,你不必过份拘礼。”叶星华迟疑了会,终于不再只用点头回应,而是轻轻嗯了一声。 礼成人散后,叶星华又回归独自的日常。她慢慢走回弟子洞府,走进内室,把东西放好,坐在榻沿。 “师尊。” 她轻对空气练习一声。音调好似有些奇怪?她猛地躺下,用枕头蒙住脸,又喃喃重复几次:“师尊、师尊、师尊……” 几遍后,语气终于自然多了,这才稍感满意,起身去整理月底可能会用到的书册跟药材。 幼年番外篇恶梦 ※时间线为 幼年篇15 踏上返途 后 根本不能称为废墟,仅是倾颓的土块和摧折的木桩,她努力蜷缩身体,将自己隐匿在暗影中,咀嚼声从上方逼近,血液如雨倾倒,她抬头,含着断肢的巨大兽口正绽开獠牙…… 叶星华猛地睁开眼,她急促喘息,满脸灼烫湿润,不知是汗是泪。 然后她马上意识到不妙,这不是她熟悉的自室天花板。记忆逐渐回归,她想起,自己和师尊正在旅途中,因天晚找了间客店歇宿。 真糟糕,竟好死不死在此时做了恶梦。叶星华本就知道自己有梦魇的症头,为此她初期和师尊出门,晚上总提防着不睡熟,但最近恶梦似有减少趋势,她才一时大意…… 刚才似乎在梦中喊出了声……叶星华不安的聆听房内的动静,隔壁卧榻发出异响,是司徒志约坐起身,她能感觉师尊朝她探过身来。 “星华。”他唤了一声。 见徒弟没有回应,司徒志约挠挠头,做恶梦但没醒吗?他轻轻安抚性的在叶星华身上拍了拍,然后停住,从身躯紧绷的程度来看,她显然是醒着的。 “你醒了?” 被窝剧烈抖动一下,连做恶梦都要逞强吗……司徒志约有些尴尬,他对哄孩子可说是毫无经验,虽说他已大概摸清星华闹彆扭时该如何应对,但平常这徒弟总是一副故作成熟样,导致他也没真把她当小孩来交流。 当她真流露出孩童的脆弱,自己反而不知如何是好。司徒志约开始思考,那些有家室的修士们都是如何哄女儿的……等等,但我可不是她爹啊。 不过梦魇醒后的叶星华看着确实可怜:她彷彿尽力把自己的体积缩到最小,双手抱住膝盖,头也埋向身体,整个人盘成一颗微微颤抖的球。 司徒志约犹豫了会,还是就地侧躺下,有些笨拙的反复抚摩着叶星华的背。 叶星华逐渐冷静下来,她还是不敢回头,只是缓慢放松了身体。 “多谢师尊,弟子无事……” “喔,那就好……”儘管小徒弟如此说,但司徒志约感觉立刻移回自己的卧榻并不是个好主意,他继续躺在叶星华身侧。 “为师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叶星华没回答,只是默默往司徒志约的方向挪了一寸。这孩子原来也有害怕的时候……司徒志约除不由得好笑外,心底又涌起一丝柔软酸涩的感受。 他不会去追问叶星华到底梦见什么,药王谷的弟子们多是检测出灵根而被收容入谷的凡界孤儿,司徒志约对于幼时的点滴早已淡忘,但他清楚,自己也曾是那些孩子的一员。 梦里涌出的种种记忆片段,还是不要触碰为好。 “只是梦而已。” 他轻声说,摸了摸叶星华的头,师徒二人再次闭上眼,试图沉回睡眠之中。 幼年番外篇灵气疏导上 ※时间线为 幼年篇15 踏上返途 后 今天是叶星华学习灵气疏导的日子。 “先从土毒的治疗开始吧,这种毒潜伏期长,治起来没有时间压力。散尘丸你可都准备了?”司徒志约把丹书摊开摆在桌案上。 叶星华点头,她的药篮里此刻已备好散尘丸和三份宇阶以上乾燥木系草木,准备操作药浴时当药引使用。司徒志约逐一检查丹药和药材的品质:“嗯,都没问题。那就来试试运气之法。” 他让叶星华坐到他身前,用指轻扣住她腕脉:“灵气平常蓄积在丹田内,你还记得入谷时长老带你们引气入体吧,现在让灵气往和那时相反的方向流动。” 叶星华皱起眉,她努力感受体内灵气,似乎真沉在腹腔深处某个空间中,她用意志去推送那片气海,灵气开始缓慢沿着经脉扩散。 “就是这样。” 司徒志约露出赞许的神色,他这个五弟子在修炼方面确实一点就通,看来他当初收徒的眼光还是挺准的:“再来试着让灵气汇聚,从掌心的位置流出。” 叶星华继续屏气凝神,执行师尊的指令,灵气流过肩膀、手臂,再流至手腕处,但却彷彿遇到一层无形阻碍,无法突破掌心的肉体屏障。 从腕脉处感受叶星华的灵气动向,司徒志约等了一阵,见叶星华小脸都快纠结成一坨,仍难以使灵气自然涌出。他并无不耐,而是拉过叶星华的手,与他掌心相贴,灵气的触稍探入,温和导引着叶星华的灵气,将她带出那片屏障。 叶星华只觉掌心如泉眼般开始涌出灵气,她尝试去收放灵气流淌的多寡,很快就抓到要领,这是她首次能自由操纵己身灵气,她反复使灵气从掌心进出,脸上不由得浮现新奇的笑意。 司徒志约见她如此,也不禁莞尔:“接着就是记住疏导土毒的经脉流转图,每种疾病疏导的流转图都不同,可有得记了。”他边用墨笔对照丹书的内容在宣纸上画出线条,边和叶星华解说。 “我们去瞧你二师兄,他正巧有位身中土毒的病患在药庐里宿着,算算日子应是今日要行疏导没错。” 课程结束,司徒志约又带着叶星华离开洞府,往二弟子沃麟的药庐方向走去。 在沃麟的药庐前,他们却看见三弟子闻预正靠墙倚坐,手里把玩着几枚丹药,目光涣散,似乎是在随意打发时间。 “闻预,你在做什么?”司徒志约问道。 “师尊!还有小师妹……” 闻预整个人差点蹦起来:“没什么,我在等二师兄结束疗程,我们约好一起去广场晒药材。” “这样吗。”司徒志约打量闻预:“那为师就和星华先进去了。” “额,可是……” 闻预明显神色紧张,彷彿药庐里正在发生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药庐内,沃麟正垂眼伸手探入浴桶中测试:“药力发散得差不多,再过一个时辰就可行疏导。” “唉,总算能告一段落,”琼华京子弟郁栖鹤抱怨道:“就这么泡着,我皮都要起皱了,皎皎又不能每日来陪我,实在无聊。” 听见心上人的名字被轻易又亲暱的唤出,沃麟的动作几不可见顿了顿。 “其实我挺讶异你愿意帮我治疗,”郁栖鹤坐靠在浴桶中,抬头望着沃麟:“难道是皎皎特意请託你的?” “……我只希望她能过得好,你若生病,她也不好受。”沃麟避开他的目光。 “但倘若我土毒发作而亡,你不是就又有机会了?” 郁栖鹤的语气中似有挑衅,但马上转为礼貌:“不,我相信药王谷的医德,你又是谷主的弟子,自然妙手回春,还是得多麻烦你。” 沃麟的拳头暗自握紧一瞬,他认为我不敢……但我真的不敢吗?他想起自己衣袖内藏的那个物事,如果此刻把它偷偷放入浴桶中…… “沃麟。” 师尊威严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沃麟猛地回头,就看见司徒志约和叶星华正踏过门槛,闻预则探头进来,吐了吐舌头,露出一个“抱歉,我搞砸了”的表情。 幼年番外篇灵气疏导下 “谷主居然大驾光临,请恕我现在不便起身。” 郁栖鹤倒是比沃麟更快反应过来,拱手致意,沃麟怔愣几秒,也原地跪下,称了声师尊,但一时无法言语,只觉心跳剧烈,生怕被看出异样。 “无妨,我带其他弟子过来作治疗见习,此乃药王谷日常的医道交流,郁公子不必感到拘束。”司徒志约嘴角又浮现那招牌使人捉摸不透的浅笑,他走近时,目光从沃麟身上扫过,可能是心虚,沃麟总觉那眼神中别有深意。 “其他弟子……” 郁栖鹤看向叶星华。他多少听过“药王谷谷主身边随侍的女童其实是私生女”的传闻,现在亲眼所见,果真长得极像,看来谣言是八九不离十了。 “二师兄已完成药浴了吗?”叶星华探头看向浴桶内。 “啊,差不多……你要试着放药引的话还是可以。” 沃麟回过神,带叶星华把浴桶中的旧药引捞起,放入她带来的乾燥药材。叶星华观察着药材入水后的颜色变化,沃麟则在忐忑中开始讲解药浴注意事项,司徒志约从后默默看着,偶尔出言补充修正不足之处。 药浴结束后,即将进行灵气疏导,为让郁栖鹤能先私下更衣,众人退出药庐。司徒志约行出一段距离后,便出声让沃麟跟过来。 “你和三师兄先在这等着。” 他不忘回头嘱咐星华,叶星华有些迷惑,但还是顺从的停下脚步待在闻预身边。 “你知道做灵气疏导时,稍微让灵气运行岔开一下,就有机会能弄死人吧?” 沃麟刚一走近,便听见司徒志约平静问道。 沃麟不敢答话,司徒志约便继续说下去:“方才那位是汤家长老的道侣。为师虽不管你们私下交往,倒也不是完全不清楚。” “你资质本佳,只不过修炼遇上瓶颈,心境唯能自解,但别昏了头,” 他看向沃麟:“说到底,郁栖鹤为何会中土毒?郁家并无世仇,实在奇怪。” “弟子……知错。”沃麟自知已被师尊看透,只能喃喃回应。 “你还尚未犯错,何来知错。” 司徒志约拍拍他的肩:“为师也只是提醒而已。” 叶星华在远处看着师尊和沃麟对话,总觉得氛围着实奇怪,她忍不住问闻预:“三师兄,二师兄怎么了?” “只能说感情这事吧,连二师兄性格如此沉稳的人都难以控制。” 闻预烦躁挠头:“你以后可千万别爱上不该爱的人啊,星华。” “不该爱的人?” 叶星华皱起眉,闻预才想到自己这小师妹,对于人际关係用词可说是全无了解,而她偏又喜欢追根究底。好在叶星华开始发问前,师尊和沃麟已返回药庐旁的空地。 “师尊没生气吧?只是想警告那小子别那么咄咄逼人,也算不得大错……” 闻预见师尊直接走向叶星华,便悄悄飘过去关切沃麟。 沃麟心知闻预完全误会当初要他守在药庐外的动机,而自己也真是疯魔了,若不是师尊忽至,可能已铸下大错,还会牵连无辜的三师弟…… “我本不是这样的人……”他轻声自语。 因为叶星华尚无实际灵气疏导的经验,最后疏导过程由沃麟主导,叶星华透过扣脉观察。沃麟不知此安排是否又是师尊的某种警示,只得戒慎恐惧做完。 疏导结束,一位打扮精緻、举止婉约的女子也于此时挑帘而入,正是琼华京长老汤皎皎。“夫君。”她带笑唤道,接着望见沃麟和其他人,神色微怔,但还是轻施一礼。 沃麟深深凝视汤皎皎和郁栖鹤相聚的场面,接着转身走出药庐。 “没想到她今日也来了,你别难受…”药庐外的闻预跟上安慰道。 “不,我早该放下这件事,”沃麟加快脚步:“还是去广场晒药材吧。” 司徒志约和汤皎皎应酬几句后,也带着叶星华离开药庐。 “真麻烦。” 虽知星华听不懂,路上他还是难止碎念:“为了个情字,搞到为师必须出马……还是你乖些,长大可别学你二师兄。” 这是在称赞自己吧?虽然不懂其中细节,叶星华还是感到开心,她走得贴师尊更近:“弟子不会爱上不该爱的人的。” “哈?”司徒志约傻眼:“又是谁教你这句……”师徒二人边谈话边渐渐行远。 幼年篇16合欢宗 16. 空途多雾,暂不宜御剑。这条路径是仙界必经各宗门的主干道,道旁也多设有客店与茶馆,供往来修士歇憩。 簷下挂着红灯笼的茶馆内,一名外貌看来二十四、五岁的青年,和他身旁年约十叁、四岁的女孩併坐在角落的方桌边。 两人皆身着药王谷的碧白服饰,其中青年的举止儒雅而带威仪,推测应至少是长老级的身份,女孩冷秀的五官初具少女轮廓,但仍难掩稚气,而共同的深发翠眼特徵,又使他们之间似有某种血缘联系。 “为师早跟你说过星机阁很无聊,是你自己硬要跟。”司徒志约打了个呵欠。 这次师徒二人到星机阁交易,叶星华本来饶有兴致,想弄明白符修们口中诵唸的“大衍之数、叁变二爻”究竟在讲什么,但愈听那阁主解释愈面露迷惑,难得全程无任何追问。 那阁主最后还端详她,突兀冒出一句“小友非此界之人吧?”真是莫名其妙,司徒志约赶紧拉着叶星华找理由告辞了。 见叶星华还继续蹙眉苦思,司徒志约安慰她:“那些卦理不懂也罢,反正丹修的修炼也用不着。” 此时一名坐在稍远处的客人突然起身靠近,打断谈话:“司徒谷主,就知您必会途经此地。” 司徒志约一惊,为避免麻烦,他旅途中从不作谷主打扮,然而对方却能认出他的身份,显然是早有预谋、或是各宗门身居高位之人。 来人挑开帽沿垂落的绛纱,是一名面容英俊的男子。叶星华曾听过其他弟子们私下说自己的师尊“长相风流”,她不太懂意思,不过当师尊摆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时,确实有点不像正经人。 而眼前男子虽无笑容,但似乎比师尊更不像正经人,他如钩的目光在叶星华身上划了一圈:“这孩子也长大不少。” “黄宗主,特地于此等候有何要事?”司徒志约语气冷了下来。 合欢宗宗主黄弘本直接拉开椅凳坐到师徒二人对面:“司徒谷主先前说好要为我宗长老治毒,可是忘了?” “自然没忘。” 司徒志约淡淡回应:“此趟离谷是为星机阁之事,待我归谷,自会让门下弟子接引贵宗长老前来药庐医治。” “不能再等。”黄弘本倾身向前,他语调克制,但隐隐透露急迫:“那毒性质猛烈,短短几十天已发作数次,谷主既路过我宗山门,请随我回去救人性命,我必重金酬谢,价码随您开吧。” “我身边带着弟子,略有不便。” 司徒志约稍作思考:“宗主若需要,我可先将解毒丹交予,服下能压制毒性,事后再行疏导亦成。” “但我怕她撑不过这几日。” 黄弘本依旧坚持:“关于令徒,司徒谷主不必担心,可请我宗女长老暂时照顾,不会有事的。” 就算合欢宗女长老亦不可轻信。司徒志约对合欢宗其实不至于厌恶,儘管关于他自身的流言之一“合欢宗相好”,其实是“妙音门相好”传播中产生的变体,多少影响他面对这一宗派时态度更为审慎。 最重要的是他正带着星华,如果真走进合欢宗的宗门,到时要向她解释的事可多了…… “谷主若仍有疑虑,我会明令所有宗人回避。” 黄弘本继续提出筹码:“此外,我宗还春丹的需求原有部分是凌霄宗提供,此后可全数交由药王谷,凌霄宗那边我会断了合作。” 这确实对药王谷是很大的让利……司徒志约沉吟,他下意识看了星华一眼,叶星华睁大眼睛,在桌底下悄悄牵了牵他的衣摆,司徒志约知道这是“别在意我”的意思。 “我会把弟子带在身边一同进行治疗,女长老就不必了。” 司徒志约最终还是应承下黄弘本的要求,叁人离开茶馆,往合欢宗隐于迷雾泽畔的所在行去。 “等会入了合欢宗的宗门,务必紧跟为师,别到处东张西望。”司徒志约低声嘱咐叶星华。 叶星华对于合欢宗其实早有好奇,这是师尊唯一尚未带她造访过的宗派。身边的人谈起这个门派总语焉不详,现在又听师尊如此说,难不成会有危险? 她能想到最直观的危险就是妖兽,或许合欢宗人有豢养妖兽的习惯? 行出一段距离,便可望见合欢宗那宛如凋花牌楼的宗门,牌楼两侧结着红白莲纹彩绸,在雾气中时隐时现,建筑物的绯色窗纱,使透出的灯火多了层暧昧氛围,隐约还能听见不知何处传来的笑语声、和别的什么难以形容的响动,而那响动似乎又具有某种规律性,究竟是谁发出的呢…… 叶星华警戒的观察四周,并没有见到什么妖兽,司徒志约沉着脸敲了她一记:“不是才说别乱看吗?” 叶星华委屈的摸着头看向师尊,黄弘本出言缓颊:“无须忧虑,我已知会长老告知众宗人皆避至欢香坛等处。” 他玩味地瞧了司徒志约一眼:“不会再有谷主上次来时,撞见某些弟子当众进行修炼的情况。” “还真是谢谢您了。”司徒志约咬牙微笑。 他们转过几个弯,来到一座临雾泽而建的亭阁,进入室内,就见一名面容憔悴的女子正靠在榻上,她的五官并不如庾锦儿等妙音门女修那般端正,但轻撩长发、拉紧红衣遮掩肩头的动作,病气也带叁分妩媚。 “仓,休息一阵可有好些?” 黄弘本走近,他俯身握住那女子的手,神态关切,名为太叔仓的合欢宗女长老虚弱地摇头,她抬首,眼波飘向来人:“司徒谷主竟真肯为治毒来此,我还以为死前不可能见到您呢。” 你们两个还在给我搞这套。司徒志约无语,他知道合欢宗人言语跟行事风格本就如此,幸好星华年纪还小,听不懂这些弦外之音…… 幼年篇17师尊,什麽是双修? 17. 亭阁内已配有治疗能使用的浴桶等设备,司徒志约让叶星华先于桶中注入热水,自己则替太叔仓把脉诊断。 “太叔长老这是中了地阶水毒。” 他皱眉:“且毒性看来又有发作之兆,得马上服用袪水丹。” “难怪这几日四肢肿得很,” 太叔仓将手复上司徒志约扣脉的手背:“只怨我自己太不谨慎,欠下情债,司徒谷主是否也觉得我容光大不如前了?” “仓,既是攸关性命之事,就别再玩耍了,” 黄弘本温言道:“我方才已答应谷主会请众宗人避让,看在有孩子在的份上,你等会治疗时也收敛些。” “那孩子……” 太叔仓将目光移向叶星华:“啊,也不算小,若在我宗已是可初步理解阴阳之道的年纪……不过既是谷主的亲眷,我会注意言行。” 司徒志约此刻已不想解释叶星华的身份,且无论怎么解释,跟合欢宗人谈“她是我徒弟,不是私生女”根本是多费口舌。 他平淡的把手抽回:“我会置妥药浴,太叔长老请先服药吧。” 叶星华帮师尊一同从储物袋内挑捡药材放入浴桶,她低声问司徒志约:“师尊,那两人是道侣吗?” 她对道侣一词多少有点理解,药王谷内亦有彼此结为道侣的长老或弟子,叶星华见过那些道侣私下共处时的氛围,和黄弘本与太叔仓似有共同之处,但又不太一样。 “……不是。” 司徒志约本想乾脆点头打混过去,但又觉得灌输叶星华“道侣就是这样”的印象绝非好的教育:“他们是……修炼上的道友,合欢宗人能有许多这种道友,和道侣不是一回事。” “修炼上的道友?” 叶星华迷惑,她难以想像这是什么关係,可能像她拿着新学的丹方去找师兄师姐讨论那样?说起来还没人跟她清楚说明过合欢宗的修炼方式呢…… 太叔仓此时正坐在榻沿准备服下祛水丹,她张口欲含入丹药,但突然面露痛苦之色,身体扭曲往地上倒去,手握的茶杯也摔得粉碎。 “呜……” 她颤抖翻滚,红袍散乱,能看见其间露出的胴体正迅速变得肿胀如浮尸。 “服丹太迟,毒性还是发作了。” 司徒志约赶忙过去控制住抽搐的太叔仓,他把袪水丹捡起,掐着太叔仓两颊往她口中塞去。 太叔仓已无法控制自己,她牙关震颤,司徒志约的手指在过程中亦被咬出了血,他并没有停止行动,而是抬头看向黄弘本:“快帮我把她搬入浴桶。” 黄弘本虽贵为合欢宗宗主,面对如此惨烈的毒发现场还是震慑了一瞬,不过马上反应过来,助司徒志约将太叔仓扶起,两人半推半抱将她沉入浴桶中。 叶星华虽也是首次见水毒发作,但毕竟受过师尊训练,也立即用法阵去调整药浴温度,以让药引能更快发散药性。 随着药力渗入经脉,太叔仓呼出一口气,身躯逐渐恢復原本的体态,紧闭的眼睛也慢慢睁开。 “这感觉好像比双修还舒坦……”她仰面浮在浴桶中喃喃自语。 注意到司徒志约瞪着她,太叔仓马上打住:“抱歉,我只是随口感叹,刚刚还以为真要完蛋了,多谢谷主相救。” 确认完太叔仓的身体状况,司徒志约站起身:“黄宗主可有供人就近休息之所?等时辰到了我会再回来为太叔长老作灵气疏导。” “自然是有……”黄弘本有点不放心:“但她应不会再发作吧?” “不会,毒性已被控制,此后数月反复进行药浴及疏导便可康復,待完成初次疗程,请长老择日移至药王谷,我会遣门下首席弟子继续医治。” 太叔仓此刻仍旧撑不起身子,趴在浴桶沿听着二人谈话,指尖状似无意地转弄黄弘本衣带,黄弘本显然还馀悸犹存,不过也没移开距离。 司徒志约冷眼瞧着他们,没想到鬼门关前走一遭回来尚能如此,真不愧是合欢宗…… 被安排至亭阁外延伸出的露台歇息后,叶星华为师尊包扎手上伤口,她蹙眉仔细缠绕绷带,心中琢磨方才所见的场景,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尊,什么是双修?” 就知道她迟早要问……太叔仓讲出双修一词时,司徒志约立即意识到麻烦大了,以叶星华对修行的强烈求知慾,她肯定已记下这个词。 他尽量让自己显得若无其事:“双修是合欢宗人的主要修炼方式,详细原理非常复杂,等你长大,为师自会教你,不必急于此时弄懂。” 叶星华思索着,并未马上放弃,而是尝试从字面拆解:“双修是否就是两人一起修炼?” “差不多吧。” “是像相互做灵气疏导那样吗?” “没那么简单……为师说过这很复杂,不是背完经脉流转图就能了事。” “所以只有合欢宗人能修习双修法诀?” 这孩子真是没完没了……司徒志约揉揉眉心,试着多释放点资讯以满足叶星华:“修仙者其实都能双修,只是通常不会用来作为突破手段,因为没什么效率。”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做?”叶星华疑道。 司徒志约语塞,他心虚地移开视线:“对某些人来说还是有点好处的。” “那弟子以后能同师尊双修吗?” “喂!” 司徒志约斥道:“说什么鬼话,再这样胡言,为师真要罚你了。” 师尊今日总莫名其妙发脾气。叶星华识相地闭上嘴,这整天下来,难以理解的事未免太多,先是星机阁,再来是合欢宗……她稍感挫败,但依然继续低头帮师尊把绷带紥好,只是不再言语。 幼年篇18等你长大,为师自会教你 18. 司徒志约见她如此,内疚不免涌上心头。他明知那句话是星华无心之语,而自己也反应过激了些。 他叹口气,反过掌心握住叶星华的手:“为师言重了,只是刚才那些话绝不可再说,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总之双修不是跟谁都能做的修炼,等为师教你清心散和情毒解法时你就明白了──以你的学习速度来看,也不会是很久之后。” 叶星华见师尊语调缓和下来,儘管仍未清楚解释,但已给出确切承诺,她未以言语回应,只轻轻嗯了一声。 司徒志约从那声‘’嗯‘’中读出若有似无的委屈,他摸摸星华的头:“好了,是为师不对,别生闷气了。” “师尊今日对弟子特别凶,方才在宗门口也是。” “宗门口?” 司徒志约困惑,他思量了会,才想到她指的是因左右乱看挨了他一记这事,他有些好笑:“给我看看敲肿了没──平时为师还是太惯着你了,这点小事记仇半天。” “师尊是讨厌来合欢宗吗?”叶星华终于说出盘绕心头的疑问。 “并非讨厌,合欢宗是正派宗门,和药王谷亦算友好,只是和他们宗人互动须谨慎,否则容易被抓到把柄。” 叶星华似懂非懂,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师徒二人稍后返回亭阁,替太叔仓做灵气疏导,过程不免需肌肤相触。 司徒志约身为药王谷谷主,精通医理,疏导经验亦丰富,本不至为此感到尴尬,但每回想起与叶星华的对话,总觉心神不定。 好在黄弘本应在与太叔仓独处那段时间好好叮嘱过她,她没再口出轻薄之言,异常规矩的接受治疗,叶星华的求知慾也暂时满足,没再问各种天马行空的问题,反而跟太叔仓聊了起来……其实比较像是太叔仓单方面逗她取乐,还拿出桂花糖请她吃。 “如果不是合欢宗不结道侣,不然真想生个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来玩玩。” 还是收回她没再口出轻薄之言这一判断吧。等被黄弘本送出宗门,司徒志约才得以呼出一口气:“简直快去了为师半条老命……” “师尊既这么提防合欢宗,以后还是别来吧。” 叶星华建议道,其实她觉得合欢宗挺有趣的,这里的人与药王谷完全不同,热情的有点过份,但也不招人烦。 “唉,为了丹药交易,偶尔还是得造访的……” 你尚不知为师以前在这见过什么更加冲击的场景,司徒志约没把后半句说出口。 “那弟子以后会陪师尊来的。” “拜託不必了,”司徒志约扶额:“先给我乖乖待在谷内修炼,为师自己会处理。” “弟子这次不是帮忙处理的不错吗?” “是没错,但我们以后能不来还是少来,一次性把他们的丹药通路拿下就成。” 雾中红灯笼的光晕慢慢随距离隐去。 少女篇1正气盟大比 1. 又到五年一度的正气盟大比,今年凌霄宗为主办方:广场上,代表各宗门的旌旗已连绵摆开,不同修为等级的各宗弟子分别展开比斗,其中最受瞩目的就是药王谷和凌霄宗的连环战。 凌霄宗和药王谷一直存在某种微妙的既合作又竞争的关係:两派都掌握炼丹术,而药王谷在这方面研究更为精深,但说起武力,丹修比起法修就略有逊色。从比斗也可看出,真发生近身战,药王谷的弟子多落于下风。 凌霄宗真传弟子饶知今天心情特别畅快:连续在比武中胜过好几个丹修,不只师尊,掌门亓官黄衣也用赞许的眼神看向自己。看来之后应该有机会接触更高级的宗门任务了。 “今年药王谷的弟子们还有待谷主督促呢。”亓官黄衣瞟了药王谷谷主司徒志约一眼,后者面色平静的望着擂台,似乎并没有受到话语里的暗讽影响。 老狐狸!亓官黄衣在心底骂道,全然忘记自己比司徒志约还要年长两千岁的事实。 下一位药王谷弟子即将登场:只见一名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走上擂台,她身着和其他弟子同样碧白相间的服装,长发及腰,眉目清秀,但神情极为冷淡,翠绿的眼睛里不见一丝羞怯或迟疑。 她缓步上台,面对饶知:“请赐教。” 亓官黄衣注意到司徒志约此时改变了姿势:本是支着头有些漫不经心的望着台上动静,现在却放下手,身体微微前倾,专注看向擂台中央的少女。 难道这女孩是药王谷的秘密杀手锏吗…… “姑娘多礼了。” 饶知赶忙回应,比斗正式开始。见少女没有先出手的意思,饶知试探性比划几招,都被她矮身躲开;几招后,饶知渐感急躁,攻速也逐渐加快,然后突然双手结印,放出法阵。 这招是他的得意之作:法阵三面夹击,理应避无可避,却见少女身姿飘逸,一个后退旋身,竟瞬间移至他身后,伸掌在他背上轻轻一拍,速度之快,饶知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觉后心一麻,经不住跪倒。 “这局药王谷弟子叶星华赢。”裁判宣布。 “叶星华……你是星华?”饶知吃惊,他还记得叶星华,五年前大比上冷着脸和自己搭话的女孩,彼时自己也是初入宗门,两人交换了通讯灵符,但之后并未联络。 “你竟变得这般厉害。” “你其实也挺强的。”叶星华回头评论道,接着便走回谷主身边,司徒志约此刻脸上掩不住的笑意,还拍了拍星华的肩。 “可能要改叫叶姑娘了……” 饶知喃喃道,他发现自己的法阵实际还是有点效果:擂台上落着一缕发丝,应是叶星华旋身时被截断的,他捡起那缕发丝,有些失魂落魄的下了台。 少女篇2凡界集市 2. “……总觉得这孩子,现在长得没和你那么像了,大概真的不是你的种。”权钧看着远处的叶星华,露出思索的神色。 “我早就已经说过了。”司徒志约额冒青筋。 “啊,也是。”权钧挠头:“对不起兄弟,不该怀疑你对我们仙界大龄剩男联盟的忠诚。” “我没有加入过这种联盟!” 某方面来看,叶星华和司徒志约依然非常相似,深发翠眼,浓密带锋芒的眉宇及挺秀的鼻樑,但在气质上似乎逐渐不同了:司徒志约的表情更为柔和,嘴角常带若有似无的浅笑,叶星华则更为高冷,微微上挑的眼型,使她的目光常带有审视的意味。 “不管怎么说,你俩相处是挺合拍的,我看你也放不下这孩子,不如收她为义女怎么样?” “我才不像你们万剑山没事就结拜兄弟、乾爹乾女儿什么的……”司徒志约没好气:“星华就是星华,就只是她,仅此而已。” 叶星华收拾好包袱,走回师尊身边。 “要走了吗?”她问。 这次到凌霄宗参加正气盟大比,回程会顺便到凡界集市走走。去凡界其实是司徒志约的提议,他近日见到药王谷某个长老顺手带了凡界的小玩意送徒弟,那个小徒弟看起来非常开心。 “修仙之人,偶尔也要去瞧瞧众生相,对心境亦有助益。”不过他当然不会把真正的理由告诉星华。 叶星华则一向不问太多,在药王谷的五年岁月已是她全部的人生,其馀都彷彿前世的阴影,刚入谷那一两年她还时常作恶梦,梦见妖兽和死亡,但现在也很少作梦了。 师徒二人在集市外降落,混入人潮。小贩叫卖声、人界食物香气,这些不同的体验终于挑动叶星华的神经,她没有左顾右盼,但眼神明显表现出兴趣。 “如何?”司徒志约看着她笑问:“让你想起入谷前的日子没有?” “其实我不太记得,”叶星华想了想:“但有点熟悉感。师尊记得以前在凡界的事吗?” “哪可能,那都六百多年前了。” 二人正闲谈,行至一个小摊贩前,司徒志约注意到摊位上摆了些木凋、发饰等物件,都是小女孩会喜欢的玩意。 注意到司徒志约的目光,老闆立即开始推销:“东西都保证物美价廉!客官请看,还有这个……” “价格是多少?” 虽然在仙界,司徒志约也算半个生意人,拥有丰富的敲诈其他宗门及倒卖丹药经验,但对于凡界的物价就不是十分清楚,不过知己知彼,只要观察那老闆的神色变化,想来还不至于被当冤大头。 “客官可有女儿吗?可以再算你便宜点……” 见来客一副精明模样,老闆决意使出话术,试图鼓动,司徒志约正要回话,叶星华却开口了:“爹爹你想买什么?” “咳!” 司徒志约猛地呛到,老闆的眼神瞬间变得充满狐疑:“你们是……父女?” 修仙者的外表,达到一定修为后就停止衰老。司徒志约虽然实际已经六百多岁,但外貌还是二十四、五岁的青年模样,而叶星华此时已经十五、六岁了。照凡界常理推断,司徒志约的年纪,断无可能有这么大的女儿。 老闆内心混乱了几秒,他再次打量眼前的两人,观察他们的装束举止……是修仙者!老闆顿时茅塞顿开,再次开启推销模式: “原来是仙界的真人远道而来!凡界俗物虽无法力,但亦有可观之处,请看这支簪子……” 难怪他刚才看眼前的男女就有种违和感:说是夫妻吗?似乎没有那种亲密的氛围……兄妹?好像也不是……再细看他们眉眼间相似之处,老闆感到一切都合理了。 看着老闆变化万千的脸色,司徒志约完全可以猜到他内心的转折,他嘴角不自觉抽搐。凡界突然感觉没那么有趣了,还是早些归谷为好。 最后他还是买下一条和药王谷服装相配的浅绿色发带,然后就拉着叶星华几乎是落荒而逃。 回去的路上,他状似无意的把包好的发带递给叶星华:“给你的。” 叶星华眨眨眼,她并没有想到师尊买东西是为了要给自己,她对凡界的事物认识不深,很多摊子上的物品她也不知道用途,还以为师尊是看见什么有助于修行的商品,想买回药王谷研究。 “……多谢师尊,但,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你这次正气盟大比表现好,”司徒志约揉揉她的头:“肯定能上筑基榜单了。” 发带的质料柔软,上面绣着淡黄小花纹样,和洛金花有些相似。叶星华手里捧着发带端详,表情微妙。 “不喜欢吗?” “没有,只是我有一阵子没绑发带了……” 打满十六岁生日开始,她就从幼年的小髻改为披发,顶多在侧鬓编个发辫别在耳后。原因是梳发髻太花时间,所以当四师姐凤嫚建议她散发后,她就自然而然改变了惯用发型。 “也是……” 想想确实有一阵子没见她梳发髻,刚才匆忙间,只是直觉认为这条发带会适合她,并未多考虑。 叶星华眉头轻蹙,思索一阵,解开发带,在颈间缠绕固定,再以药王谷纹章扣住,变为一圈精巧的颈饰。 “这样也成。”她朝司徒志约一笑。 司徒志约怔了怔,移开目光:“星华,为师有件事要和你说……” “……以后还是别叫我爹爹了。” 少女篇3叫哥哥 3. 叶星华一愣:“师尊可是不高兴?” 她还记得自己初次被师尊称赞,就是去药林採集遇到魔修,她环住师尊脖子喊爹爹,那时司徒志约称赞她做得好,说若不是她机灵,只怕魔修不会轻易让他们脱身。 她觉得刚才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虽然并不紧急,但听老闆的语气,似是师尊若有个女儿,就能再砍价的意思。 自己只是想帮忙,但是师尊的反应却和从前不同,她感到迷惑不解。 “为师没有生气。” 司徒志约斟酌道:“只是你也长大了,现在喊我爹爹,反而不能取信于人。” “那弟子该喊什么?”叶星华沉吟,她开始认真打量司徒志约,并在心中和自己的外表作比较。 “还是……”她试探性的问:“叫哥哥?” 司徒志约再次呛咳,好不容易才顺过气来:“绝对不行。” “为何?” 叶星华蹙起眉,见她又开始思考该如何称呼的问题,司徒志约怕她会说出某些更加惊世骇俗的称谓,赶紧打断:“就叫师尊不是很好?” “当初是因为你年幼,为师带着你不方便应战,只能用障眼法欺骗魔修,现在你修为大有增长,就算遇到危难,也没必要再用这招。” 师尊的话确实在理……叶星华只得点头:“弟子知道了。” 她不再多言,只是突然加快御剑的速度,从司徒志约身侧前移至几步开外。 见小徒弟的背影流露出若有似无的委屈,司徒志约开始感到一丝后悔,明明这五年和星华朝夕相处,素知她性子最是要强,刚才情急下的解释,多少有视她为拖累的嫌疑,想必是触痛了她。 他前赶几步,再度移至叶星华身侧,但还没想好该怎么劝慰,只是默默与她并肩而行。 一路行至客店,天色也已晚。 叶星华自小随师尊出门,二人皆是同宿一间房,此时同宿亦未觉任何不妥,而司徒志约因刚才发生的插曲还有些尴尬,但观察星华的反应,似已恢復如常,便也稍稍放下心来。 早早歇下,两人躺在黑暗中,彼此卧榻相隔一臂之遥,司徒志约能感觉到叶星华还没有睡着。她静静的凝视天花板,良久才开口:“其实我从未把师尊当作爹爹。” “哪怕他们都说我是师尊私生女的时候,我也知道,师尊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但我曾期望,师尊会因为传言,渐渐开始对我更好。” “……你是为师的弟子,为师本就会对你好。” “所以师尊是怕我真把师尊当作爹爹了?”叶星华翻过身:“弟子从无此念。” “……不,为师不是怕这个。” 司徒志约考虑着该如何解释:“为师……也从未真把你当女儿。” 他笑了笑:“为师心底其实一直不希望有家室拖累,所以也从未结过道侣。” “……但就算如此,你对为师来说依旧是特别的弟子。为师怕的是他人的眼光,你还不知道人言可畏。” “人言可畏……” 叶星华呢喃,师尊的话对她来说不是很好理解,毕竟她一直以来奉行跟随师尊、修炼变强,其他事都不重要的理念。 “唉,为师就是很好的范例啊。‘’ 司徒志约自嘲:‘’你也不是没听过那些弟子在背后嚼舌根,为师早习惯了是无所谓,但你毕竟是女子,影响名声总是不好。” “是指师尊和庾门主有私情的事?” “喂……”司徒志约伸指弹了弹叶星华额头:“你该不会真相信为师和她有什么吧?” 叶星华没有立即回应,司徒志约有些无语:“原来为师在你眼里是这样的形象……” “不知道,毕竟师尊每次跟她谈话都不让弟子跟着。不过另一个关于合欢宗的传闻我觉得是子虚乌有……” 叶星华平静的分析,司徒志约略为恼怒的背过身去:“好了,小孩子记这些闲话做什么。” “可是师尊之前才说我已经长大了……” “快点睡觉。” 次日清晨,司徒志约醒来时,发现叶星华已经起床了。这有点反常,要是平时都是司徒志约先醒,开始整理行装,叶星华听见动静便会起来帮忙。他见叶星华背对他坐着,手里拿着什么物事。 “在瞧什么?” 他探身靠近,越过星华的肩膀看去,叶星华微微吓了一跳,不过并未隐藏,她把发着蓝光的通讯灵符举给司徒志约看。 “那个大比上输给我的凌霄宗弟子,邀我十日后去赏梅。” “喔。”司徒志约揶揄:“昨晚还敢说为师风流呢,现在可不是比为师还厉害了吗?” “我并不是说师尊风流。”叶星华纠正:“师尊若是不想我去,那不去便是了。” “没说你不能去。” 司徒志约并不看她,起身去收拾行李:“只是凌霄宗出身的,多半不是好打发的主,你自己斟酌就行。” 少女篇4赏梅 4. 凌霄宗弟子饶知今日起了个大早,匆匆梳洗罢,儘管他平素不是喜爱打扮之人,却在橱柜前踌躇良久,最终选择了一套尚且簇新、白底银边的弟子服换上。他踏出洞府,几位正在晨练的师兄瞧见他,立马调侃道:“准备好去约会啦?真有你的,师弟……” “不是约会啦!” 饶知涨红了脸,在师兄们的起鬨声中,飞快御起剑往凌霄宗后山的梅林而去。 等他抵达梅林,却发现叶星华已在最显眼的那棵千年老梅树下等着了。她的打扮与大比那日并无二致,微风吹过,雪白的花瓣落在她发梢,她抬手轻轻压低枝干,神情若有所思。 “抱歉,等很久了吗?” 饶知赶忙走近,叶星华只是摇摇头,饶知想说些什么,但又有几分羞赧。 他与叶星华在入宗第一年举办的大比上是聊过天,虽然回想起来,多半都是他一个人在说话……而且他们那时还年幼,分别这五年也各自成长不少,他感觉自己没法像小时候那样没心没肺的对叶星华随意倾吐。 侷促间,叶星华倒先开口了:“你是想再比试吗?” “疑?” 饶知一愣,叶星华继续说:“确实大比当日,我能赢也有运气成分,若有机会,愿再领教你的法阵。” “不是的……” 饶知慌忙摇手,叶星华困惑:“那是为了什么?” 饶知语塞,脸颊不由自主开始发烫,他嗫嚅地解释:“我只是觉得我宗后山的梅花开得甚美,想邀你共赏……” 叶星华意外地歪了歪头,她环顾四周,赞同道:“是挺美的。” “是、是吧!” 饶知带着叶星华在梅林中转悠了一圈,他们来到一道山涧旁,叶星华观察水面漂浮的落英,蹲下身,微撩裙摆,开始将较为完整的花苞捡拾起来。 “你在做什么?”饶知好奇地弯身看着,叶星华回应:“我想採些梅花蕊回去,研究是否有药用价值。” “喔,不愧是丹修,能想到这一层……” 饶知有些不知所措地挠头,他试着延续话题:“你的收集方式,倒和以前採赤红灵果时一样呢。” “这样比较好装进储物袋。” 叶星华见饶知眼巴巴望着自己,以为他别有所指,她思考一会:“你该不会想吃梅花吧?” “吃梅花?”饶知呆住,叶星华蹙起眉:“理论上应该能吃……” 她从裙摆上捻起一枚花苞,用手帕轻柔擦拭,接着微伸舌尖,舔了一口:“有点甜又有点苦……”她看向饶知:“你要试试吗?” 饶知的视线聚焦在叶星华嘴唇处,一时之间连回答都忘了,好半天才回过神:“额,不用了……” 很快逛完整片梅林,饶知心中并不甘约会就此结束,他向叶星华提议:“不如到我宗各峰去走走看看吧。” 两人经捷径进入凌霄宗内部。身为正道第一大宗,凌霄宗的势力范围遍及此区数个山头:除了大比当日叶星华造访过的主峰外,亦有种植灵草的神药峰、挖掘灵材的灵矿峰、炼器的百器峰、炼丹的丹鼎峰、以及分派除魔探索任务的伏魔峰。 饶知带叶星华逐一参观各峰:先到灵矿峰看钟乳石穴内的青玉矿林;又至百器峰看弟子们挥汗如雨、淬铁为剑;再往伏魔峰看那挂在广场中央高台上的魔兽首级。 其中神药峰的阶梯药田令叶星华最感兴趣,也逗留最久:“此处种植的灵草,药王谷亦是有的,但灌溉方式却大不相同……” “真这么有趣吗?我反倒不怎么喜欢种田……” 饶知虽不懂叶星华驻足的心理,但也愿意顺着她的步调。他本就是活泼性子,慢慢镇定下来后,话也多起来:“凌霄宗弟子等成年就得在固定的峰底下作事,希望那时我能入选伏魔峰,那可就帅气了。” 直至二人来到丹鼎峰,才初次受到阻拦。守峰门的长老表示:“不好意思,此处为我宗炼丹之地,掌门有交代,药王谷人士是不得入内的。” 这下参访行程不得不结束,临别时,饶知忍不住心猿意马,开口道:“那个,既然我俩自幼相识,就不用彼此尊称了……我比你长几个月,你若唤我哥哥,也成。”他脸红挠头。 叶星华略感诧异,她迟疑地回应:“但我师尊说,绝对不能乱叫哥哥……” “啊,也是。是我唐突了……” 饶知愈发不好意思:“不然,就叫阿知吧。” 叶星华对于称谓什么的,其实本没那么在乎,便顺口应道:“嗯,阿知。” 少女篇5师徒口角 药王谷伪父女 少女篇5 师徒口角 5. 等叶星华返回药王谷,不免受到同门师兄姐的探问,尤其叁师兄闻预,更对此事极为关注:“你说你们先在后山赏梅,然后又入宗参访了一番?” 叶星华点头:“就只有丹鼎峰不让进,可惜没瞧见他们宗是如何炼丹的。” 她边说边把储物袋中的药材逐一拣出,在向阳的地面摆开晾晒,静待师尊为她与叁师兄进行指导。 “呵,搞得如此神祕。”司徒志约嗤笑一声:“若论丹术起源,自然是药王谷为古今正宗,凌霄宗不过是后起旁支。就算要比仙界的丹药市佔率,他们也赢不了,只得在摆架子方面下功夫。” 他分别检视闻预与叶星华的药材,掂量其品级及完好程度。其中那一小捧梅花蕊,吸引了他的注意:“这是凌霄宗后山的梅花?” “是,弟子想着或许能有药用价值,便带回来研究。”叶星华捻起花蕊:“师尊以为如何?” “保存得不错。”司徒志约顿了顿:“虽无法入药,做成薰香或茶包倒挺合适。” 他又看着叶星华笑道:“你这趟出门总算有点收穫,否则连凌霄宗的丹房都没见着,岂不白派你去当探子了。” 叶星华闻言皱了皱眉:“师尊若想让弟子当探子,怎不早些明言?弟子也好预作准备。” “为师只是随口说说,”司徒志约耸耸肩:“况且若真派你去当探子,你便肯做?” 叶星华想了想,她与饶知虽久未联络,但毕竟曾在初入宗门时,彼此有过交流。那时她连一个朋友都没有,饶知是少数对她态度亲切的同龄人,现在又亲自带她游览凌霄宗,自己反过来利用他,似乎不太妥当…… “药王谷既为丹道正宗,再行刺探之事,反而自降格局了。” “哦,你的觉悟倒是不错。”司徒志约拍了拍手:“所言极是,看来为师在道德方面也给你教全了。” 师尊的语气似乎略带嘲讽。叶星华有些不满:“弟子赴约前曾请示过师尊,并非专断行事。” “也不必请示吧,为师素来懒得管这么严,别太超过就行了。”司徒志约淡淡回应。 “师尊若不讲明,弟子怎知如何算太超过?” “例如你现在就太超过了。”司徒志约戳了戳她的额头,脸上笑意逐渐收敛:“现在是在与为师顶嘴的意思吗?” 旁边的闻预则愈听愈冒冷汗,开始觉得自己不该出现在这个场合……怎么回事,为何感觉师尊和小师妹正在对峙,而自己半点也插不上话? “弟子不敢……” 叶星华还是选择低头认错,只是神色明显不服。司徒志约玩味地瞧着她:“不敢吗?我看你倒是挺敢的……这嘴是一天比一天伶俐了,要是行为举止亦如此伶俐,恐怕更不可估量。” 几天后,叶星华照例来谷主洞府找师尊缴交炼丹心得,却发现大门深锁,莫非师尊去参加谷内长老会议了?但这样的话,也不必连窗户都逐一紧闭吧?她只得去找大师姐毋无尘询问。 “师尊到琼华京出差去了,估计是为近日有毒药在仙凡交界的黑市流通之事,不去个十天半个月,怕是处理不完。” “师尊没说要带上我?” 叶星华问,毋无尘支支吾吾:“啊,师尊说,这次必须深入人员混杂之地,他要我告诉你,先乖乖待在谷内修炼……” 叶星华看似冷静,但毋无尘没有忽略她紧了紧拳头的反应。 “师尊真奸诈。”她转过身:“明日我也要出门。” “去找师尊吗?” 毋无尘惊道。叶星华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当然不是,趁师尊不在,我想到附近宗门走走,若遇需治疗的病患,也好藉机磨练医术。” “这,但你独自一人,会不会有安全疑虑……” “还好吧。”叶星华思忖了会:“倘若遇上麻烦,我再用通讯灵符传讯给你们。” 到时我还不被师尊给宰了……毋无尘自知无法阻止。这小师妹,家里没大人,马上开始就要作乱了,该怎生是好? 少女篇6模糊往事 6. 琼华京,作为仙凡交界、凡人与世家修士混居之地,人际错综复杂,比较起来,仙界宗门间的纷争不过是小打小闹。 司徒志约并不甚喜爱滞留此地,但必须承认,他对这种需察言观色、顺势而行的环境一向挺能适应的。 儘管此处种种,不免让他想起自己少时入谷前的模糊往事,而这可不算什么好的回忆。 司徒志约冷眼望着面前的东门元常和汤赤鹭彼此唇枪舌战,如同在市集中锱铢必较的大爷大娘。 此次有人在黑市散播毒药的事件,亦涉及两家为争夺灵气充足的宝地,引发族中子弟相互投毒的恶行。 所幸未有人伤亡,而他也在滞留琼华京的几个月内,查明毒药源头来自谷中哪几位弟子,并决定待回谷后,再行约谈惩戒。 至于东门家与汤家的恩怨,他是一点也不想管,然而表面功夫还是得做,免得损及门派声名。 “司徒谷主倒评评礼,当众对人抛掷火毒,在药王谷是何处置法?” 汤赤鹭见一时辩不赢东门元常,便转头企图向司徒志约软性施压,东门元常冷嗤一声:“小儿斗戏而已,况且你家子弟亦企图把毒下在茶水中……” 关我屁事──想归想,司徒志约表面仍态度平和:“若是药王谷弟子争执时做此行为,得考量是否造成实际伤害、毒药品级能否致人于死……当然,只要做出企图伤人之举,惩罚自不可免。” “那关于此次私售毒药的主使,谷主又会如何处理?”东门元常问道。 司徒志约回应:“此非本座一人可专断裁定之事,需得召开长老会议。依照过往案例,若情节严重,消籍逐出谷亦是有可能的。” 他又故做沉吟貌:“其实吧,依照正气盟的标准处置,首要关注的便是相关修士中,是否有人心魔横生。有的话,能以无念丹治癒最好……如不能,只得斩下首级,以绝成魔后患。” 东门元常与汤赤鹭瞬间噤声,司徒志约笑了笑:“好在此次事态没有扩大,不至于惊动猎魔队,本座亦不想我谷弟子之名列入悬赏榜单……正如东门族长所言,姑且当成小儿斗戏吧。” 好不容易摆脱两位族长,司徒志约返回宿处,靠在窗口,边观赏琼华京的万家灯火,边自斟自饮。他本不嗜酒,但今日被弄得实在心烦,因此才小酌几杯放松一下。 如果叶星华此刻在身边,自己多半还可以逗她解闷。不过她如今岁数也大了,为师讲几句就不高兴,果然是进入青春叛逆期的前兆……至于选择独自出门,也是考虑这趟行程交际之复杂,绝非与她呕气这种幼稚理由…… 通讯灵符闪烁蓝光,拿起一看,是毋无尘的传讯。他阅读着,眉头微皱:“现在才知与为师报告?真没用的大师姐……” 少女篇7留影球 7. 十万大山虽峰势险峻,树冠与沼地中陷阱遍佈,但对叶星华来说,并非什么危险难测之地,尤其她知道在妖王统治的地界内绝不会有妖兽出没,见到的动物也多是正在修炼、或已修炼成人形的妖修。 入谷前,她早已习惯在野地中生存,懂得接近荒野边缘的村庄、或短暂依靠深入野地的各路人马,寻找庇护所与食物。 十一岁那年,她再次靠近有人迹之处,恰逢一众修仙者前来剿灭妖兽,其中亦有药王谷派来的长老,她被检测出灵根、收入谷中……这段往事倒异常清晰。 如果当时没有接近那个荒村,是否就不会被师尊收入门下了?叶星华没法想像这种状况,那么她总有一天,会被妖兽逮住吃掉吧。话说回来,若非师尊抛下她独自出门,这些事,她几乎都遗忘了。 脚边几隻小狼妖正顽皮地滚来滚去,叶星华坐在瀑布旁的大石顶。此处为灵峰雪水的泉眼所在,她一降落在空地,便遇见这几隻贪玩的狼妖,拉着她来此同乐。冻凉的水珠激溅她满身,水雾被阳光照射,现出一弯斜虹。 她的丹瓶里已装满雪水,如此这趟旅程,亦算有所收穫吧? 她想起先前因梅花蕊引发的师徒斗嘴,仍不免心烦。师尊近来脾气古怪的很,阴阳怪气的……弟子分明没做错什么。 听说有种法器叫留影球,能将周遭景象存入其中,若将这抹虹彩寄与师尊,他是会真诚赞赏、还是又要取笑自己了? 不过她手边并无留影球,想这些也无用。叶星华褪去鞋袜衣衫,谨慎地踏入泉水中。好冰……她颤了颤,但逐渐适应后,又感到别样透心畅快,她解开鬓角发辫,索性便在泉眼中沐浴了一番。 幸亏此处杳无人烟、小狼妖们亦不懂见裸体应避嫌的道理,否则倘若谁见到这瀑布虹晕下,少女初发育的洁白肉身,深色长发被打湿贴在腰际,神态毫无羞涩,彷彿山中精灵,恐怕会看得痴了。 叶星华沐浴到一半,却见空中有一枚球形物体,正缓缓往她的方向降落而来。她好奇地伸手接住那枚仅拳头大小的晶球,球体上刻有师尊的名字……是师尊寄来的留影球? 自师尊数月前到琼华京出差以来,二人并未联络,她亦多次回返药王谷,迟迟未等到师尊回谷,难道大师姐终于告知师尊自己私自出门之事,他便录下训诫自己的影像寄过来?叶星华并不紧张,毕竟她从未受过师尊打骂,顶多就是碎念而已。 摆弄一阵,留影球再度飘起,球心发亮:投射出的影像中并无师尊,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花海,蓝天之下,摇曳的花朵彷彿散发着香气。 叶星华凝视那片花海。师尊显然掌握她的某种心理,不知为何,此刻她突然想回谷了…… 少女篇8情侣胜地 8. 回谷的路上,司徒志约一直想着关于这个小徒弟的教育问题。虽不是完全没想到她会做出叛逆之举,但跑去十万大山……这算太超过吗? 以自己曾多次带星华去野外採集的训练,她要在妖王地界生存应不成问题……幸好她不是给为师跑去魔域作耍,那就真的欠教训了。 说起来,自己当年作弟子时也称不上乖巧。哪怕不提魔域,专挑附近有妖兽出没的城镇游历、与权钧误入一些莫名其妙的场合,再藉机大闹一场…… 额,看来自己的师尊其实还挺宽容的。司徒志约愈想愈觉得汗颜。 暂且轻描淡写把这件事揭过去就罢。他如此打算,御剑行经一处高地时,却无意间瞧见下方漫野的花海,是温云台到了。 他少时曾多次来此散心,虽然这里是仙界情侣的首选约会胜地,但他知道一处可避开人潮、安静赏景的好所在,不过自从当上谷主后,也有几百年没来了。 找到从前当做座标的那座遗迹,司徒志约随意找了块翻倒的封墓石,坐在上面。此地果然与百年前毫无二致,虽是寻常修士有些忌讳的所在,但风景还真不赖。 各式仙葩在断垣残壁间绽放,纠缠的花藤如同纱帐般复盖其上,并无阴森气息,反而像是梦中宫殿。司徒志约静静欣赏了会,便准备再次启程,离开前他想了想,从袖内取出一枚留影球,抛到空中,将环绕古墓的大片花海纪录下来。 记得星华年幼时,自己曾随口答应,往后要带她来此赏景,如今虽没亲自带她来过,但寄出这枚留影球,也算兑现诺言了吧? 叶星华在司徒志约归谷后才随后回到药王谷,她前往洞府拜见师尊,二人默契地没提各自出门时发生的事,仅聊了些无关痛痒的修炼话题。 “我收到师尊的留影球了,”终是叶星华主动提起:“场景看着不像在琼华京。” “那是为师回程路过温云台时,偶然瞧见,觉得风景不错,便想让你见识见识。”司徒志约儘量使自己语气平淡。 “弟子这趟出门,亦有见到美景,本想用留影球传给师尊看,但还不懂操作,只录下了影像。” 叶星华捧出留影球,司徒志约略感兴趣:“哦,你倒是懂事了,为师甚为欣慰。”他边摆弄留影球,边与她解说如何使用。 留影球飘至空中,投射出瀑布与水雾中的虹彩,司徒志约抬头看着:“确实甚美。” “师尊如此说,可是喜欢此景?” 叶星华望向师尊,司徒志约莫名感觉她有些不怀好意:“嗯,还行……” “那师尊就收着吧。” 叶星华转过脸,免得被师尊发觉她在偷笑。 若师尊知晓自己是在沐浴时录下这一影像,会作何反应呢?她还不至于胆大到明言此事,就当作回敬师尊的小恶作剧吧。 少女篇9三师兄的恋爱烦恼上 9. 闻预发现,自家的小师妹,最近似乎进入叛逆期。 先是大比结束后,跟凌霄宗弟子相约赏梅,师尊显然对此不太痛快──也是,凌霄宗和药王谷关係微妙,师尊肯定是怕师妹被骗。 然后是自从师尊出差以后,师妹不在谷内的时间也变长了,偶尔还会带回一些病患,有万剑山、妙音门、星机阁的弟子,甚至是十万大山的小妖。 药王谷虽一向秉持医者仁心,但师妹所为,似不只是单纯心善。闻预几次见到那些病患或家属送来大把大把的珍稀药材,而叶星华也毫无推辞的收下,隔几天后,再将其带至宗门市场上高价抛售。 这种奸商行为,跟师尊倒是挺像的。 而其中少数病患,也不知是在药浴的过程发生了什么,看着病像是治疗好了,却又患上另一种病。 他们总找各种机会来药王谷,在药庐外徘徊,一见叶星华就脸红、结巴,呈上各种珍品,而这些礼物不出意外,几天后又会出现在抛售市场上。 星华真的变了,不再是那个看似冷淡、实则单纯可爱的小师妹了…… 闻预感叹着,他也不清楚那些徘徊在药庐外的病人,究竟看上叶星华哪点:她的五官是长开了没错,但也没到大美人的程度,个性也跟幼时一样冷漠,很难想像她会对病患说什么温柔安慰的话。 不知道师尊对此有何感想……闻预偷瞄了案前捧卷阅读的司徒志约一眼,后者正皱着眉,审视他好不容易才完成的炼丹心得。 “闻预,这段到底是在写些什么?”他叹口气:“丹药的五行原理都写乱了,拿回去改改。你最近是在分什么心……该不会想学你二师兄之前的样子吧?” “没有的事,师尊。”闻预赶紧把炼丹心得揣回怀里:“只是你不觉得,星华最近有点奇怪吗?” “哪里奇怪?”司徒志约看都不看他。 “额,就是常自己出门、还有跟其他门派的弟子来往之类……” “趁着年轻多出去游历,没什么不好,为师也从来不管你们私人交往的事。” 司徒志约开始翻起新一季的收支帐本:“就随便她吧。” 好巧不巧,闻预在回弟子洞府的路上,便遇上了叶星华。她提着药篮,从里面的物事来看,应当又是准备去药庐进行治疗。 “叁师兄。”她简单点了个头就要离开。 “等等……师妹。”闻预叫住她:“我好久没替人做灵气疏导了,可巧,这次你能让我观摩一下吗?” 叶星华愣了愣:“好……” 二人便一同往药庐走去,路上叶星华难得主动开口:“今日要治疗的是一位合欢宗长老,他言语本就轻慢,不过并无恶意。” “师尊可知道此事?” 叶星华彷彿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闻预一眼:“何必特地向师尊禀报这个?” “也是……” 其实闻预并不认为,师尊会觉得这是“不需特别禀报的事”,不过自己也不想被星华误会成爱打小报告的坏师兄。 他们走进药庐,只见一位身着合欢宗白衣的青年,正随意靠在浴桶旁。 “星华你可算来了……啊,还带了一位小哥。”合欢宗长老潘隆原本暧昧的笑容,在看见闻预后,随即转为打量的神情:“是你的相好吗?” 闻预立马面红耳赤:“胡、胡说什么?我可是她师兄!你这人真没礼貌!” 叶星华则未对潘隆的话语产生任何反应,迳自开始在浴桶里放入药材、注入热水。 “喔,是吗?” 潘隆的眼神来回扫视两人一番:“小哥勿怪,我这人讲话一向比较俗,小哥若无相好的对象,我可介绍我宗的师姐妹,个个皆身怀绝技……” “不用了!” 这下闻预脸红更甚,星华都跟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师兄我真的很担心啊! 叶星华已备妥药浴,打断他们的谈话:“潘长老,请入浴吧。” “啊,现在?让我在女人面前脱衣服,我是没什么不愿意,可在男人面前脱,还是第一次……” 潘隆只得边碎念着、边宽衣爬入浴桶。叶星华熟练地替他把脉触诊:“经络已经修復的差不多了,两个时辰后我会再来。” “不像平常一样,留下来陪我聊天吗?我在这都快无聊死了。”潘隆抱怨道。 “看起来我师兄与你聊不来。”叶星华言毕即走出药庐,闻预也赶忙跟上。 “他平常都那样吗?” “合欢宗人多半是那样的。”叶星华面色平静。 “你还认识不只一个合欢宗……”闻预揉着眉心:“星华,这跟修炼已经没关係了,和这种人来往有什么意义吗?” “合欢宗也属于正气盟一员,是正派宗门,我为他治伤,并无违背规训之处。” 果然是叛逆期。 闻预此刻真的很想找师尊来训训这个小师妹,不过这么做,除了叶星华不会再信任他以外,他隐隐感觉,可能还会引发某种爆炸性的悲剧连锁…… “但人言可畏,如果传出一些不好的流言,我们师门该如何自处?” 又是人言可畏。叶星华皱起眉头:“什么意思?会有什么流言?” “……” 闻预语塞。他本就脸皮薄,有些话实在说不出口。 叶星华见他不答,转过身去:“合欢宗虽言语轻慢,至少说话不打哑谜。师兄,你若要找师尊去说,就请便吧。” 见她似乎想返回药庐,闻预心里一急,伸臂抓住她手腕:“等等!” 叶星华转过头,翠绿的双眼直直瞧着他,像是内藏漩涡的深潭,定睛一看,表面却分明平静无波。闻预瞬间怔住,最终颓然放下了手。 少女篇10三师兄的恋爱烦恼下 10. “二师兄,我好像终究沦落到跟你相同的境地……该怎么办呢?” 谷主洞府前的广场一角,失魂落魄的闻预,正向身旁晒着药材的二师兄沃麟断续倾吐心事。 沃麟虽根本不想理会这个伤春悲秋的师弟,不过还是开口接话:“闻预,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也不知为何,愈看到她那冷漠的模样,就愈希望她,偶尔也能对我笑……” “你就是想太多,把想这些的时间用来学习,早就成功结丹了。而且,你说的‘她’,到底是谁?” “她……她就那样用眼神逼我离开。” 闻预求救般的转过头:“二师兄,你喜欢汤家长老的时候,也是如此痛苦吗?” “或许吧,但这大概也是我修炼过程必经的劫数。话说回来……”沃麟无奈地看着闻预:“你说的‘她’,该不会是指星华吧?” “如果是的话,劝你最好不要,师尊会杀了你的。” 闻预的表情依旧恍惚,他喃喃回应道:“不会吧,师尊都说随便她了……依我看,现在没有任何人管得住她。” “其实我不太想在这,跟你进行这种危险的谈话……”沃麟警觉地左右张望:“你还是脑子清醒点吧。” 闻预充耳不闻,还想继续说下去:“可是,星华她对我……” “星华对你怎么样啊?” 师尊不温不火的声音从两人背后传来。沃麟僵硬地转头,便见司徒志约正靠在洞府门柱边盯着他们,脸上看不出喜怒。 闻预此刻脑子还转不过来:“师尊……我在想,星华她最近表现如此,会不会是故意在躲我们──在躲我?” “闻预。” 司徒志约嘴角泛起淡淡的微笑,目光却极其冰冷,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早恋是不好的,有这个闲功夫,不如去努力修行。” “可我已经一百多岁了,不算早恋……”闻预还想辩解,却被师尊的眼神逼得愈说愈小声。 “那为师可是已经六百多岁了。” 司徒志约冷哼一声:“况且,有说那个不准早恋的人是你吗……你们最近都太放肆了,看来还是为师疏于管教之过。” “师尊恕罪,弟子们定会好好回去反省。”沃麟边作势退下、边疯狂偷捏闻预的背:“闻预只是写炼丹心得写到疯了,是不是?” “我大概确实是疯了……” 闻预就这样摇摇晃晃,被沃麟拖离洞府前的广场。 司徒志约并没有目送他们离开,而是直接转身,掩上厚重的木门,穿过走廊、回到内室,坐至桌案前,重重叹了口气:徒弟们的感情问题真是太烦人了,早知自己从一开始就不该收什么弟子…… 他重新开始计算帐目,却愈算愈错、愈算愈乱,最后索性把算纸揉成一团,苦笑着扔在地上。 今晚还是找权钧来喝酒吧……那傢伙,虽然讲话常常欠揍又无厘头,至少还是个不错的酒友。 少女篇11月下酒谈 11. “真是难得你会主动找我喝酒。” 受到邀请的权钧,自然是马上兴冲冲赶来药王谷,看着他从储物袋中不断掏出一罈罈烈酒,司徒志约开始后悔自己一时烦闷所作下的决定。瞧权钧的架势,今晚不喝到烂醉如泥,估计难以收场。 “我听说药王谷的药酿也是一绝,你这有没有啊?也拿几罈出来吧。” 司徒志约平日其实极少饮酒,就算喝,也只是浅酌或待客共饮,因此找了半天,才找出一罈霜华甘露酿成的甜酒。 “啧,太不够看了,这种小孩子喝的酒……”不满意的权钧小声嘀咕着,司徒志约没好气地回道:“你当我这是酒家吗?什么都有。” “这酒家的陈设未免太过混乱……” 权钧装模作样地环顾司徒志约的内室:“还是我们到山谷北面去,刚才我御剑过来的时候,见到那里有一座亭阁,风景挺不错的。” 司徒志约其实有些抗拒到室外去,毕竟如果被哪位长老或弟子,见到谷主和万剑山剑尊聚在一起痛饮,虽然不至产生负面传闻,想必也会引起揣测。 不过坐困在这小空间里,心情确实烦闷。最终二人还是携酒御剑至亭阁处,月亮已经升起,今晚是弦月,虽不似满月辉光洒落如银,亦别有一番朦胧纤巧之美。 “无论是当谷主亦或掌门,似乎都有不少烦心事啊。” 各自坐定后,权钧随即迫不及待摆开酒罈跟酒盅,边饮边叹道:“幸亏我当年觉醒了破天剑意,只要守着破魔塔便好,如果当掌门,估计就同章影一样,整日在帐房内扯头发了。” “你这傢伙还真懂得识时务。” 司徒志约亦自斟一杯,仰脖一饮而尽:“徒弟也收得少,哪像我,一连收了五个,结果个个都不让我省心……” “徒弟这种东西,放任他们自由生长不就好了吗?”权钧一脸迷茫:“啊,不过自从收了星华之后,你的模式确实也改变不少。” “那孩子……估计是到青春叛逆期了吧,最近老跑出去,我也管不动她。” “青春叛逆期……” 权钧思索着:“凡人好像确实差不多在这个年纪……怎么?那丫头是交了坏朋友、还是在外闯出什么祸要你收拾了?” “目前是没有,不过总觉得不对劲。” 司徒志约饮完一杯,权钧非常自觉地又替他满上:“你能懂吗?这种安静的状态,通常就是要作妖的前奏。” “你这口吻……真是愈来愈像个爹了。” “就说了我不是她爹……” “好吧。”权钧也饮了口酒:“不过总会有这么一天,无论是师尊还是爹爹,等谈了恋爱,就全部抛到脑后啦!到时候,你只能祈祷她带回来的对象不是个合欢宗或魔修……那就谢天谢地了。” “……” 司徒志约对此不语,只是闷头开酒。 少女篇12相望无言 12. 另一边,叶星华照例照看完几位病患,离开药庐后,沿着谷间小路,准备慢慢散步回弟子洞府。 还不知道叁师兄闻预,是否真有把自己医治合欢宗长老的事告诉师尊…… 目前看来似乎是没有,因为师尊也没主动找她谈话。 她那时虽向闻预放话,说跟师尊告状也没关係,其实内心并不那么有底气……也不是她真认为自己做错什么,只是总感觉,让师尊知道这件事有点怪怪的。 师尊若真知道这件事,会有什么反应呢?大概又是提出他那套“人言可畏”的理论吧。想到此处,叶星华轻轻踢了踢路面上的小石子。 她又抬头望了望夜空中的一弯弦月。今晚不想这么快回洞府,还是先到路上会经过的那座亭阁,坐着乘凉一会吧。 当她来到亭阁处,目睹的却是司徒志约与剑尊权钧正在饮酒的画面。叶星华呆呆地站在几步外凝视着他们:她有好些天没有见到师尊,今日的师尊和往常大不相同,面庞微微泛红、眼神游移,姿态也放松着斜倚在石椅上。 他和权钧对话时偶尔带着笑,但那笑里的神情,她从未见过,既不是温柔、也不是从容,而是什么别的情绪……她读不懂。 或许她应该装作没看到直接走开……但司徒志约已经看见了她,他脸上那种难以读懂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师徒二人默默对视着。 权钧也注意到司徒志约的视线,回过头来:“呦,小徒弟,你怎么来了?” “……弟子正要回府休息,打扰师尊和剑尊了。”叶星华行了一礼:“请容我告退。” “何必这么拘束?你我也不是不熟,既然碰上,便过来一块赏月吧。”权钧笑道。 叶星华下意识望向师尊,司徒志约顿了顿,最终还是点头以示默许。 得到首肯后,叶星华这才迟疑落座,权钧倒不像这对师徒有诸般顾忌。 “赏月就是该配酒啊!”他直接掏出酒盅。 “她还未成年呢。”司徒志约阻止道。 “十六岁和成年也差不多了啦。”权钧丝毫不以为意。 叶星华则直直盯着面前那盏黄酒,试探性捧起,抿了一口,然后马上呛到:“咳!好辣……” “哈哈!小孩子果然还是不适合这么烈的酒啊……”权钧调侃着。 “我才不是小孩子。” 闻听此言,叶星华的倔强劲又涌上来,在司徒志约来不及阻止前,她就抬头把剩下半盏黄酒一口气饮尽。 “呼……” 她努力压抑住呛咳,儘管眼角仍不由得憋出生理性的泪水。 司徒志约见状,忍不住出手轻轻抚背,替她顺气,同时劝道:“你还是喝这罈甘露酒吧。为师平时待客也是用这罈酒,比起万剑山的私酿,品质要高级多了。” 缓过劲来的叶星华这次不敢大意,她捧起那罈甘露酒细细观察:澄清的浆液流转,甜香四溢,和权钧带来色味浊重的黄酒完全不同。 司徒志约替她斟了小半杯,她低头啜饮一口,随即瞪大眼睛:“这个好喝!” “我的酒那是大人才懂得欣赏的……” 权钧不服气地喃喃,被司徒志约瞪了一眼后,立马止住话头:“啊,总之酒不拘高低,适性即可,喝得开心就好,哈哈!” 但喝得太开心也不是好事,叶星华似乎相当中意那罈甘露酒。从一开始,司徒志约和权钧轮流替她倒,逐渐演变成她默默自斟自饮。 她一面喝一面转着眼,听师尊和权钧闲聊药王谷和万剑山的近日琐事,偶尔也试图插上几句。 司徒志约对于叶星华的突然加入其实有些心虚,毕竟他之前还在跟权钧抱怨徒弟难带,因为叶星华的出现,这个话题并没有继续下去。 或许也是万幸,他虽未完全醉,但在权钧的灌酒下,已有五、六分微醺,再这样漫谈,自己搞不好真会说出些胡话来。 他开始谨慎控制换盏的次数,否则若真在星华面前喝得大醉,身为师尊颜面何在?话说回来,放任未成年徒弟饮酒,似乎也不是正直师尊所为,但事态发展至此,阻止星华喝酒又挺煞风景…… 见司徒志约本被撬得半开的心防又开始关闭,权钧也不在意,把注意力转向叶星华:“小徒弟,听说你最近常不在药王谷,游历遇见什么有趣的事没有?” 师尊注意到自己最近出门了?那他会注意到自己带了哪些病患回谷吗……叶星华瞄了师尊一眼:看来他应是不知道,叁师兄或许也没那么大嘴巴。 “有去十万大山,但没见到妖王,只遇到几隻狼妖,他们跟我说了灵峰雪水的泉眼所在,我打算下次再去採点。” “可有遇见鲛人没有?我几百年前,在那被一位鲛娘迷得神魂颠倒呢!唉,鲛人无论男女都真不错……” “是差点被拖下海吃掉的那种不错吧。”司徒志约嘲弄道。 “鲛人我是不曾见……”叶星华歪着头:“听说鲛人其实也能在陆上行走,为何能如此?” “自然是用法术化出双足,外貌乍看与常人无异。”权钧吓唬道:“说不定你出门宿店,隔壁就住着个想吃肉的鲛人呢!往后若要离谷,还是带着你师尊一块比较安心。” 如今师尊未必会想与自己一道出门……叶星华心想。从赏梅事件后,师尊的态度就变得微妙,要说疏远也不至于,可哪怕互赠留影球、彼此看似合好,那种隔阂感,依旧不时盘桓在二人之间。 况且她仍有些在意:师尊离谷前往琼华京数月,以往这种行程,必定是会带她的,而他对此始终没有任何解释……既然如此,她私自离谷、或是带回病患,也无须再经师尊允许。 叶星华承认,自己初始确实带有赌气心理,不过当她独自踏足外界,那种自由无拘束的状态又让她有些上瘾。可比起自由,她还是更怀念与师尊毫无芥蒂的时期…… 那时他会直接夸她、念她,偶尔嘟囔些令她似懂非懂的心里话,如今,她终于长到能听懂的年纪,可他却不再对她说了。 少女篇13酒色 13.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神,叶星华又多饮了几杯甘露酒。 脸颊泛起灼热,她自步入少女期以来,就很少再脸红,但此刻却与童年经历的羞赧完全不同。她能察觉血液向头顶汇聚,却不是不舒服的感受,而是放松愉快的,彷彿御剑时的微微飘起。 “还是别饮太多,再多饮要醉了。”司徒志约出言提醒。 “……但我感觉还不错。” 叶星华还想继续倒酒。权钧笑道:“这孩子可能像我一样,有变成酒鬼的潜质。” 司徒志约只得按住叶星华握着酒盏的手:“别喝了。” 他转向权钧:“还是到此为止吧,我要送星华回洞府。” “喂,说好的喝到烂醉呢?”权钧抱怨。 “下次再说吧,你若不回万剑山,今晚宿在我洞府也成。” “那我要在你洞府等你回来继续喝。” 权钧不死心地开始收拾酒罈,大包小包准备转移阵地。司徒志约则拉住叶星华的手腕,往弟子洞府的方向走去,叶星华脚步虚浮地任由师尊牵引着,中途试图站稳身子。 “为什么不能继续?”她微微不满地问。 “……你要喝醉了。” “醉?” 叶星华试图思考,但她尚未明白‘’醉‘’的感受该如何定义。 “我觉得我没醉。”她最后说。 “喝醉的人通常都会说这句话。”司徒志约苦笑看着她。 这样无论否认或不否认,不都证明自己醉了?叶星华被这套逻辑噎得失语。 “师尊好烦。”她不禁轻声抱怨。 “唉……长大了就嫌为师烦了。” 司徒志约继续拉着她走:“没办法,为师还是放不下你们这些弟子。” 二人来到叶星华的洞府门前,这是位于山谷角落的僻静居所。司徒志约本想把叶星华送到门口就离开,但叶星华只是面对房门,垂着头不动。 还说没醉呢……司徒志约无奈,他用术法解开门口灵锁,继续牵着叶星华进入内室。 叶星华的内室,和司徒志约的比起来乾净多了:家具只有一张桌案、一个橱柜、一席卧榻,除此别无其他。司徒志约虽和叶星华师徒多年,却也是初次进入这里。 他让叶星华坐在卧榻上:“为师要回去了,你也早点歇息吧。” 要转身时,衣角却被人紧紧攒住。他低头望去,叶星华的脸颊,此刻还残留着微醺的红晕,双眼的光也蒙上一层薄雾。她抿着唇,表情里似有不安、似又有点挑衅。 司徒志约停顿一会,他觉得自己最好还是早些回去,权钧有可能已在洞府等他,如果他归府的时间过晚,实在难以自圆其说。 但这是最近一段时间,星华终于再次展现幼年那种单纯的依恋。他以为自己早已看开,此刻却不得不承认,在他内心深处,始终未曾忘却这份亲近。 少女篇14膝枕 14. 司徒志约还是在她身旁坐下。 权钧的黄酒果然够烈,儘管他后半段酒局始终节制少饮,但本就已有微醺,酒意再一迭加,此刻倏然从站姿改为坐姿,不由得感到一阵昏眩。 “怎么?捨不得师尊走?” 他笑着问,单手撑住卧榻,揉了揉眉心以减轻视线的漂移。 叶星华定定观察着他,手依然保持攒住他衣角的动作。 “师尊有些醉了。”她评论道。 司徒志约一愣,本能回应:“为师没醉。” “喝醉的人通常都会说这句话。” 司徒志约一时无言,而后失笑:“你这是在回敬为师吗?” “如果弟子醉了,那师尊现在也醉了;如果弟子没醉,那么师尊也没醉。” “你啊……是在说禅还是准备论道大会?” 司徒志约忍不住捏捏她的脸:“好,为师没醉,你也没醉,行了吧?” 叶星华表情没变,但眼神明显带上笑意。 她倏然改变姿势,侧躺着把头靠到司徒志约膝上:“弟子好像还是醉了……” 司徒志约身躯一震,本想立刻让叶星华起身,但手扶住她肩头,最终却没有任何行动……想起星华第一次出远门、在外生病那次,自己也是让她躺在膝上,为她做灵气疏导。现在的星华虽然外表成长,内里依旧是当年那个敏感倔强、却又惹人怜爱的小徒弟。 “你……最近和闻预吵架了?” 司徒志约试图找话题,以转移被叶星华散落的发丝盘绕所产生的微痒感受……这徒弟甚至像猫儿般,在他膝间满足地蹭了蹭。他想起她幼时,自己曾以凤嫚又捏又亲的那隻小猫来比喻过她。几曾何时,这隻猫儿,不仅愈长愈大,竟然还学会撒娇卖乖了? 敏感人名的出现,让叶星华瞬间紧绷,又后知后觉记起自己现在躺在师尊膝上,这点反应肯定瞒不过他,她有些懊恼,更加不敢马上回答。 “果然吵架了啊……” 司徒志约喃喃道。师尊的语调似乎并无怒气……叶星华试探开口:“弟子只是和三师兄,就能否带其他宗门的病患回谷治疗的话题,稍稍起了争执。” “自然可以,药王谷自古就是仙界中立地区。哪怕是魔修,只要对方愿意放下敌意,也未必不可救。” “那倘若出身正派宗门,更当全力救治?” “对,不过你究竟想问什么?” 看来这种迂回话术,无法把师尊绕进去。叶星华犹豫再三,还是问道:“譬如合欢宗人?” “……当然也可救,不过你最好是医治女修,男修交给你师兄他们去治即可。” “是怕传出流言,可能会有辱师门?” “不全是,合欢宗人精于……阴阳修炼之道,且不结道侣。” 司徒志约调整了下姿势:“女子和他们宗的男修走太近,多半不会有好结果。” 叶星华沉默咀嚼师尊的话,司徒志约似对她思想有所感应,他轻轻扳过她的头:“你这孩子,总之若有必要,都能治得,但可别打什么怪主意。” 见师尊的表情变得严肃,叶星华只得乖乖点了点头。 少女篇15要是没这麽乖 15. 等司徒志约把叶星华安顿好,回到洞府,就看见权钧已坐在前厅大剌剌自斟自饮。 “你也太慢……赶紧继续喝吧!”他抛来酒盏。 司徒志约接住酒盏,放回桌上:“要喝你自己喝,我要去歇息。‘’ “喂,不见你烂醉我可不会罢休。” 权钧晃着酒罈死缠烂打:“几百年来,你就放纵一回又如何?” 司徒志约被权钧强拖着坐下继续灌酒,心里无奈万分:“我真的已经醉了……” “错了兄弟,那是你根本不懂真正的醉。” 今日到底要跟多少人讨论醉的定义才算完……司徒志约很快发现自己的确不懂,超越微醺的界限后,世界开始天旋地转,他靠在椅上,试图握住扶手稳定,但一切触感都从指缝中流逝。 “这感觉太噁心了……”他望着天花板喃喃道。 “是吗?我倒觉得挺好。”权钧咯咯傻笑。 “……你不该让她喝的。” “你说谁,星华吗?” 权钧伸了个懒腰:“这个师尊未免太严厉,只不过是小酌。啊,还是在药王谷,未成年禁止饮酒?” 司徒志约将前发抹至额后,叹了口气,没有閤眼,但目光晦暗,彷彿直下坠至雾霭底层。权钧反复逗弄,但他始终没再回应。 “顽固老爹……”权钧最后只得嘀咕着放弃。 翌日,叶星华起得要比平常晚,醒来时还有些头昏脑胀、口乾舌燥。奇怪,明明昨晚跟师尊在一起时,感觉还那么好……“醉”这一生理现象,真是难以理解。 她出门往师尊洞府行去,却在洞府前,见到大师姐毋无尘和二师兄沃麟正好推门出来。 “师尊昨日和剑尊饮酒饮得大醉,此刻正在歇息呢。”毋无尘忙道:“若要和师尊请安,还是晚些再来吧。” 叶星华愣了愣:“我去瞧瞧。” 毋无尘和沃麟对视一眼:“那你仔细点,师尊近来……有些暴躁。”她面露忧心,但还是随沃麟离开了。 叶星华进门后,先是环顾前厅:这里已被师兄姐们收拾过,不过能看出桌椅陈设位置与先前有些不同,桌底还藏着昨日未饮尽的酒罈。通往客房的走廊方向,则传来权钧震耳欲聋的鼾声。 她转入内室,迳自来到榻前跪下,纱帐垂落一半,司徒志约背对她朝里躺着:“……又有何事?” “师尊可是头疼?” 叶星华微微探身,不过并不敢把手撑在榻上,她提起药篮:“弟子带了些舒络醒神的药草。” “……放着吧,为师想再躺一会。” 司徒志约翻过身,稍微坐起,叶星华有一瞬看见师尊的脸:疲惫、眼带血丝,但他马上支起手掩在额前,也遮住了上半张脸,大概头痛仍在发作。 “弟子可帮师尊按摩一下。” 叶星华迟疑着把手放在司徒志约额角,见师尊似无牴触,便小心移到他身后,双手轻轻揉按师尊头两侧的穴道。 司徒志约呼出一口气,他缓缓放下手,不过并没有看向叶星华,而是闭着眼睛。 “唉,你要是没这么乖就好了。” “师尊若还觉得弟子乖巧,弟子便心满意足。”叶星华更加放柔了手上的力道。 师徒二人没再对话,草药焚香的气息,和空气中浮动的微尘一同飘散开来。 少女篇16幻蜃海 16. 幻蜃海,虽名为海,实则是指位于仙界东方海域的一处岛链,大小不一的岛屿隐匿在风暴之下,气候终年潮湿且雾气缭绕,生长许多珍稀药材,同时也是大量妖兽出没之地。 叶星华虽曾随师尊到谷畔药林、青山迷涧乃至金岩矿地採过药,但幻蜃海倒是首次涉足。此次同行还有万剑山剑尊权钧和掌门章影,主要是充当保镖作用,毕竟若无武力强的剑修保护,在这凶险之地徘徊,恐怕凶多吉少。 自上次酒后与师尊于自室夜谈、隔日她又为他按摩舒缓后,叶星华认为两人应算是默契的重归于好……儘管本来也没发生什么称得上极不愉快的事,但至少师尊不再如前段时间那样,微妙抗拒她的亲近了。 她心里不由得小小得意,但又从中升起一股隐约的忐忑。和直觉一致,师尊是不可能真正狠下心拒绝她的,话说回来他之前到底在抗拒什么?这点她唯独想不明白。 司徒志约倒像已完全放下那些她尚未搞懂的纠结,对待叶星华的态度一如往昔,也没再提起饮酒那日前后的对话。权钧虽多次试图挑起话题,都被他以“我忘了”、“你酒品太差”等语给堵了回去。 那个后半夜究竟发生什么,叶星华虽也感到好奇,因为她分明记得师尊离开她洞府时神志尚算清醒,不过既然师尊不想提,还是别多追问为妙,反正他终于又肯让自己随行出门了,这样就好。 她把注意力转向脚下的万顷碧波。这是叶星华第一次看见大海,无边无际的水体反射破碎的阳光,偶有几隻小银鱼从浪涛间蹦出再瞬息落回水中,叶星华看得有趣,忍不住下降了御剑的高度。 见叶星华逐渐将身子贴向海面,权钧忍不住又想嘴贱:“你知道精卫填海的故事吗?” “那精卫本是炎帝最疼爱的小女儿,因到东海游玩失足溺水而死,才化为鸟儿日夜衔石投海想报仇……” 他见叶星华望着他,气定神闲地说完:“小心别掉进海里,否则你爹可要伤心死了。” “再囉嗦,我先把你踢进海里。” 司徒志约淡淡道,同时御剑赶过他们,转头看了看叶星华:“别靠海面太近,御剑法术遇水会失效的。” “是……” 叶星华乖乖远离海面,此时本在最前面的章影折回来向大家汇报:“已经看得到风暴边缘了,得开始准备降落。” 叶星华从未在如此变幻的风云中御剑,她尽力稳住身形,但强劲的气流将她的身躯推来扯去,遮蔽视野的厚重灰幕,夹带隆隆雷声逼近而来。 这时一隻手从后方握住她的肩膀,是司徒志约。 “抓住我。” 他轻声说,叶星华攀住师尊的手臂,虽说是降落,感觉却如同往见不到底的云层旋涡下坠而去。 少女篇17妙音鸟 17. 众人降落在蓊鬱的丛林中央。脚下湿滑的苔藓与腐叶层层堆迭,落地声几乎被吞没。叶星华环顾四周,繁茂的枝叶和垂落的藤蔓遮蔽了天日,一切都笼罩在浓重的树影和氤氲的水气中,她没听见鸟兽虫鸣,但一股极强烈、来自记忆深处的压迫感瞬间掠住了她。 “妖兽,”她轻声说:“非常多。” “这是星机阁的避兽咒吗?‘’权钧奇道:“丹修也能修这个?” 司徒志约从叶星华幼时就已观察到她对妖兽的气息非常敏感,推测或许与她入谷前在凡界的生活经历有关。 他警戒着,目光扫过这片空地和密林的交界地带,边按了按叶星华的肩膀使她定下神来:“幻蜃海就是这样的地方,不必担心,这次剑尊和章掌门都在,哪怕遇敌我们也有胜算。” “我平日可忙得很,要不是为了那一百万灵石的欠款……” 章影喃喃抱怨:“你答应过这次採集完就帮我把欠条给抹了,定要说话算话啊,司徒谷主。” “那是自然。”司徒志约微笑。 反正他们来的目的,本就是採集只生长在幻蜃海深处的七宝灵枝,其他出没于此地的妖兽鳞羽皮毛等,虽也相当珍稀,但并不是此行的重点,带着剑修也只是防患未然,尽量避战才是最佳选择。 一行人沿途观察可能残留的兽迹谨慎前进,丹修和剑修都属于野外经验丰富的修士类别,配合起来自然十分顺利,除了权钧和章影偶尔斗嘴斗得稍微大声,需要司徒志约用白眼示意他们安静些。 “你该庆幸终于能脱离你那乱七八糟的帐房才对吧,就当是来渡假的。” “如果不是你这傢伙把酒帐划到公帐上来,”章影怒极反笑:“我的帐房肯定能比现在整洁。” 此时一直安静的叶星华突然抬头:“在天上。”她再次紧绷,虽刻意压抑,身体还是微微颤抖。 头顶叶隙间掠过七彩的尾羽,以及如同女人笑语与鸟雀啼唱的混合音律,地面投下的阴影明显是半人半鸟形状,若仔细看,还能从枝条缝里见到白皙的胴体轮廓一闪而过。 “是妙音鸟……” 权钧等那阵诡异啼鸣声远去才小声开口:“若论上半身跟鲛人也不相上下,但鲛人至少能沟通,牠们就……” “你是真有恋兽癖?” 司徒志约瞪着他:“看来你这把年纪还找不到对象也挺合理的。” “你不也一样。”权钧反驳回去。 叶星华此刻脸色苍白,她不等其他人注意到自己的异样,就疾步移至队伍最前方。 “还是快走吧。”她说。 这种怪鸟,让她想起一些糟糕的回忆,若是具灵识的鲛人等妖族倒还好,但对那些嗜血的半人妖兽,她是满心恐惧厌恶,尤其牠们进食的景象,是她幼时最深的梦魇。 少女篇18七宝灵枝 18. 在沼泽旁,他们找到一块倾斜隆起的巨岩可稍作修整。 “你感觉不太舒服?” 司徒志约特意等章影和权钧走到远处取水时才问叶星华。 “一点点。” 叶星华皱着眉,她已恢復冷静,本来不想让师尊注意到,但既然还是被发现了,她也不想强行掩饰。 跟刚拜师时总担忧被嫌弃的心理不同,成长过程中,她已逐渐理解此刻师尊的话语是在关心自己,而非斥责的前奏。 “你们看那边。” 这时章影提着水壶走回他们身边提醒道,她手指沼泽尽头,灰色的水生兽鳍,如同狭长的屋嵴在绿水中浮沉前进,激起轻微的波纹。 “好像是碧波妖鲸,”司徒志约微眯起眼:“真不走运,才没走几里地,遇见的妖兽未免也太多了。” 早知就再找个星机阁长老来负责运行避兽咒,他这次找的战力,权钧跟章影都已是万剑山武力属一属二的人物,但就算如此,在幻蜃海这种险地,依然存在翻车的可能性。 或许这次不该带星华一起来……但若不带她,这孩子肯定心里会起彆扭,之后又会对他做出一系列无法预期的试探。司徒志约感觉自己开始理解青春期家长的应对焦虑:你愈想制止她,她就愈要鑽漏洞,不如顺着毛摸,结果还好一些。 总算在一片峭壁前,他们找到了七宝灵枝的生长地。泛着奇异幽光的沙壤中混杂各式金属结晶,似石又似草木的枝桠破土而出。 “这是上好的千年寒铁……” 权钧和章影边用剑挖掘土中较大块的金属柱体,边啧啧称奇:“那些枯树枝有比这值钱吗?” 司徒志约此时正在和叶星华解说灵枝的品阶,以及如何用其炼製无念丹、蕴神丹及洗髓丹,完全没理会他们。 如果两个剑修知道这些丹药在修仙者之间是如何千金难求,大概就不会以“破树枝”来称呼这种极珍贵药材了。 最后採集到的七宝灵枝数量虽未达预期,但也算小有收穫。幻蜃海半明半暗的天色总让人分不清是白昼亦或是夜晚,但见雾色渐浓,也差不多可以扎营歇息。 首轮的值夜由司徒志约和章影负责。关于人员分配他们讨论过:武力排行上是权钧第一、章影第二、司徒志约第叁,所以让权钧跟尚在筑基期的叶星华一组,就算发生紧急状况也不至于顾此失彼。 虽然结界内理论上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因为临时找不到合适的洞穴,只能将营地安在倚靠峭壁的空地上,幻蜃海的地形又具有随时迁移的性质,假若休息期间,地貌变动,导致结界出现破口,也非不可能之事。 少女篇19巨木负熊 19. 司徒志约和章影坐在营火旁,看着飘浮的火星向上飞舞,接触到结界边缘旋即熄灭。背后稍远处,权钧和叶星华正靠在行囊上小寐补充体力。 “那孩子这次似乎特别紧张,本来以为她是天塌下来也无惧的性子呢。”章影随意拨弄火堆。 “她年纪还小,有时就算看着不怕也是装的。”司徒志约凝视结界外,雾中的树影轻轻摇曳。 “也是,我在她这年纪时也总爱逞强。”章影思索:“不过对女孩子来说,药王谷该比万剑山好多了,我们宗那些大老粗男人,根本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她深有所感的叹口气。 你看起来似乎也不需要谁来对你怜香惜玉……司徒志约无言的瞄她一眼,章影注意到了,她有点恼羞:“那什么眼神,女剑修也是女的!你们这些人,总把剑修统一归类为无性别的战斗苦力……” 听章影开始碎念各种出任务时被误会成男人、被和男剑修安排同宿一间的荒唐往事,司徒志约的眼皮不由得变得沉重:这轮值夜差不多该换班了,哪怕偷偷打个盹应该也没什么大碍…… 但他为何会产生这种想法?司徒志约猛地睁开眼,火堆依旧燃烧着,看似一切正常,但章影的抱怨声已经停了,他看向旁边,章影还在,但眼神恍惚,显然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 “章掌门!” 情急之下司徒志约也管不了什么怜香惜玉了,他用力摇晃章影的肩膀:“快起来!” “什么……”章影倒是清醒得很快,或许是因为她修为不低、对幻觉有基本的抵抗力:“是有瘴气溢出吗?” “不是。”司徒志约环顾四周,首先让他心中一沉的是,背后的伙伴已不见踪影,峭壁被取而代之,变成垂直向下的悬崖:“结界被破坏了,但刚才我们都没察觉,如果在幻蜃海,那只能是因为……” 突如其来的兽鸣打断了他,悬崖边缘缓缓探出如被苔藓复盖的巨大兽首。 “……有巨木负熊正试图捕猎我们。”司徒志约把话说完。 “权钧他们该不会已经被牠给拖走吃了吧?”章影唤出本命剑灵。 “应该不会,”司徒志约顿了顿:“权钧修为已达大乘期,没这么容易死,他若察觉不对,肯定会带着星华先行躲避。” 巨木负熊似乎没有要立刻攻击的意思,而是继续歪着脑袋打量他们,喉中又开始发出低沉的鸣声,声音在空间中回响,无法自拔的眩晕感再次袭来。 二人不约而同咬紧牙关,开始用术法封堵听觉,以免再受这擅以叫声使猎物陷入昏睡的妖兽摆佈,持武器在手,却没有马上进击,而是谨慎的向后撤离,毕竟也不确定那深不见底的崖底,是否还有什么未知的威胁。 少女篇20危机 20. 叶星华张开眼睛。本来她似乎真睡着了,但一股梦魇般的压迫感使她再度清醒。 权钧也在此时睁眼:“情况不对劲……”他转头想叫叶星华,却发现她已经醒了,眼中闪着警戒的光。 “营火不见了。”权钧打量环境,他们依然身处于峭壁之下,但峭壁的方位和周边自然景观,都与入睡前明显不同。 “大概在我们睡着时,地貌发生了迁移,但为何司徒他们没有叫醒我们……” 权钧挠头苦思:“总不能是偷偷跟章影去幽会了吧。” “师尊不会如此行事。”叶星华难得回应权钧的自语,她起身走到峭壁前,凑近观察:“这里的岩石质地,与我们扎营的那片峭壁一样。” “那我们应还移动得不远。”权钧本想领叶星华御剑至空中眺望:“得尽快找到其他人。” 但这时,身后的密林传出一阵早前听过的呢喃音律,快速朝他们逼近。 “啧,那些怪鸟又来了。” 权钧和叶星华马上伏身寻找掩体,他们躲在灌木丛中,妙音鸟群从空中飞掠而过,他们总算看清这些妖兽的形体:鸟翅鸟尾,尖利的巨爪,上半部是女子形态,虽面容姣好,但双目却和鸟类相同,没有眼白,眨动时会翻出瞬膜,配合牠们嘴角凝固的笑意,说不出的诡异。 叶星华呼吸不由得加速,紧紧握拳,指甲嵌入手心。权钧的审美究竟歪曲成怎样,才能说出这种生物“美得和鲛人不相上下”…… 多数妙音鸟都迳自往远处飞离,但有十几隻,却彷彿察觉到什么气息,盘旋半晌,纷纷敛翅下落在峭壁前的空地,牠们头部左右转动,口中持续溢出那种似言语却又支离破碎的鸣声,时而如鹦鹉学唱,时而如女人娇吟。 “再躲下去也不是办法。” 权钧沉着脸开始汇聚剑气:“反正数量不多,我去把牠们都宰了。” 他正欲离开,却被叶星华猛地抓住,低头见她正瞪大眼睛盯着他,嘴唇微颤,欲言又止。 “怎么,你不相信我能搞定?”权钧疑惑:“你这小徒弟……我可是剑尊,破天剑意不是继承假的。” “在这好好待着,倘若出事,你师尊肯定会发疯。”他猛然一跃,身形已移至灌木丛相反方向,剑气凌厉如旋风扫过,最靠近的四、五隻妙音鸟转瞬间已身首分离。 剩下的妖鸟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乱了阵仗,有的伸爪向权钧扑去,却马上被剑气斩落,有的则四散往不同方向惊叫逃离,但有一隻竟在低空飞掠灌木丛时,爪尖无意勾入叶星华后背,将她整个人凌空带起。 叶星华听见权钧爆出一句粗口,同时冰冷的剑光在头顶炸开,妙音鸟哀鸣一声,旋转着向树冠顶坠落,她只感觉头撞上什么硬物,意识就陷入一片黑暗。 少女篇21寻迹 21. 司徒志约和章影正御剑快速穿行于雾气中,身后的巨木负熊仍紧追不捨,但速度已明显放慢,身上的伤口也沿途滴落不明液体。 他们急转过一块天然岩障,司徒志约以手势示意章影,同时佈下法阵,巨木负熊转弯撞入法阵同时,章影的剑气发出,寒光围绕熊身连续噼砍。 巨木负熊吃痛,张口怒吼不止,在法阵中撕咬翻滚,幸好二人依然封闭听感,否则必会被牠的音波弄晕过去,司徒志约趁隙补上一击,灵气凝于刃锋直刺巨木负熊命门,那妖兽最后抖动一下,终于倒卧在地没了气息。 该死,花这么长时间才把这头畜牲搞定……司徒志约此刻真恨自己是不以武力为重的丹修,否则就能更早结束这场战斗,如今他们虽成功消灭敌人,却也已远离之前扎营的峭壁,恐怕更难找寻权钧与叶星华的下落。 这时一个人影忽从侧边密林中疾飞而出,差点撞到巨木负熊尸体上,来者正是权钧,他看起来面色阴沉,跟平常油腔滑调的样子判若两人。 “你总算来了。”章影叹道。 “星华在哪?”司徒志约问。 “……她被妙音鸟给掠走了,‘’权钧烦躁的指向远处:“我已击中那隻鸟,他们一起坠落往那个方向,我正要赶去,就遇上你们。” 司徒志约看着他:“距离大概多远?” “十里左右,他们掉进树冠里了,应会留下枝桠断裂的痕迹。” 司徒志约直接转身往权钧所言方向御剑而去,权钧紧随其后,章影也急忙跟上。 一路感受两个队友所散发出的低气压,使她完全不敢开口。章影并非无动于衷,而是太清楚,以叶星华现在的修为,独自迷失在幻蜃海,生存希望恐怕…… 等他们抵达坠落点,只见满地摧折的断枝和妙音鸟尸,却没有叶星华的身影。树干上喷溅着妙音鸟挣扎留下的大片紫血,树瘤突起处,有一片和周遭血迹不同的深红色斑块,司徒志约盯着那个斑块,手指缓慢靠近触了一下。 “还没凝固,她离开的时间不会太久。” 他返身检查妙音鸟尸。“这是匕首造成的伤口,不是剑气。”他抚过尸体颈项处,有一道深切断气管的划痕。 “有隻巨型妖兽曾经过此地,”章影皱眉观察地面兽迹,几个娇小的足印混杂其间,彷彿脚步匆促进入林中:“就跟在她后面,但看步伐速度,应尚未察觉她的气息。” “这鬼地方,妖兽也太天杀的多了……” 权钧铁青着脸:“能看出是哪种妖兽吗?” 章影的目光投向司徒志约,司徒志约内心虽清楚答案,但他现在仍不想说出口,只是低头继续追寻叶星华的足印迈入林中。 少女篇22飓风独眼兽 22. 所幸叶星华的昏迷只有短短一瞬,几乎是被鸟爪抛飞在地上的同时,她又甦醒过来。 额角流下的血遮蔽半边视线,她胡乱用手臂抹去,看向不远处尚在扑腾、但动静愈来愈微弱的妙音鸟。 她本可以等待这妖兽的垂死挣扎结束再靠近察看,但一股强烈的非理性冲动,驱使她缓缓爬过去。 妙音鸟发出女人哭泣般断续的哀鸣,无灵识的美丽面孔,此刻却彷彿人类般痛苦扭曲。叶星华由上俯视,她摸出贴身的匕首抵住牠的颈项,停顿一下,然后猛地划开咽喉。 她必须杀死这曾无数次出现在她恶梦中、让她心乱大意、失去控制的生物,她要确认牠眼底最后的光芒消散,一如她根本不想面对的凡界过往。 现在该做的就是留在原地,等权钧、或许还有师尊和章影前来营救自己。但这时,一股缓慢而强劲的气旋又从林中逼近而来,周围枝叶剧烈摆动,无论是何妖兽,块头绝对不小。 叶星华的剑早在刚才坠落时遗失,无法即刻御剑逃离。她撑起身快速环顾,然后便强迫自己迈开脚步,无声奔入相反方向的树林。 那股气旋依旧在她背后稳定推进,所过之处,草木皆被连根拔起,附生于上的藤蔓如同触手在空中狂舞,叶星华试图偏离这未见真身的妖兽的行进路线,却发现自己已被裹挟入这场风暴内无法脱离。 她想起出发前,师尊曾带她逐页翻看幻蜃海生物图册,解说此处能见的灵植和异兽。其上记载的妖兽,有些她此前已实际见过,而还未见到的品种中,具有如此威力的大概就是……飓风独眼兽。 好在这隻妖兽似乎尚未察觉她的气息,只是悠哉的在林中逡巡。如果是师尊会怎么做……叶星华试图思考,她决定留意飓风独眼兽路径上可能出现的岩石,如果能顺利攀住并躲藏于后,或许就能脱离气旋的掌控。 树木开始变得稀疏、视野也逐渐明朗,看来是进入开阔地带,叶星华在混乱的风口努力睁大双眼,总算见到一块耸立的岩体出现在斜前方。她伸长手臂,好不容易抓住岩体一角,掌心在剧烈摩擦下肯定破皮了,椎心刺痛,她咬牙忍耐,一寸寸把自己拉近。 终于她成功四肢并用把自己卡在岩缝间,她松口气,缩紧身子等待背后的妖兽通过。然而风云始终没有散去,叶星华感觉不对,她微微探头,却正对上岩缝外飓风独眼兽血红的竖瞳,那隻眼凝视着她,以一种梦魇般的压制力使她全身动弹不得。 她曾恐惧、逃避,但当死亡真正降临于头顶,叶星华发现自己意外平静:好像也没多少留恋或遗憾,大概除了她最后一次在峭壁前扎营时,看着师尊坐在火堆前的背影。 如果可以,她想回到那时候,和他再多说会话,仅此而已。 少女篇23金火双毒 23. 三人追寻叶星华的足印来到一道狭长的山谷入口,还未靠近,就能感受到强烈的风压,雾气被气旋不断捲入,形成一片混沌的帘幕,完全看不清谷内情况。 “是飓风独眼兽。” 司徒志约还是说了出来:“牠停下移动,代表已经发现她,我们得尽快。” “等等。”章影犹豫道:“谷内视野不清,这样贸然进去,难保直接撞上那妖兽,还是先飞到空中察看再说。” 司徒志约脸上已无平日的和言悦色,他的眼神极冷静,甚至可说是冷漠,恍然间,竟和叶星华的眼神一模一样,但眼底放出异光,如同翠绿的火焰正在他体内焚烧。 “你们若不进去,就在外面接应吧。”他转身,背影快速没入乱流之中。 “我们得跟着进去。” 权钧也准备前进,章影急得擂了他一拳:“他发疯,你也跟着发疯吗?” 踏入谷中,就像是坠入一口翻搅的大锅内,所有生灵都在其中被无情的扭转撕扯乃至碎裂。司徒志约逆着风势艰难前行,他也知道,章影的顾虑并非没有道理,如果正面直视这妖兽的独眼,马上就会失去行动能力,继而被风暴吞噬。 在他找到叶星华前,绝对不能发生这样的情况。司徒志约把目光移向斜下角,避免直接正视前方,他单手触摸到一片粗糙的岩体,便握住岩块当作支点,另一手拔剑为杖插入地面。他得抵达风暴的中心,不管叶星华在不在那,只要能引走那妖兽的注意,就能让她获得一线生机。 叶星华此时正身陷飓风独眼兽的血眼威压下:她看见血眼外圈逐渐扩散,伸出无数条彷彿人手的黑色暗影,那些手伸向她,企图把她拉往更深处,也不知究竟是兽口、亦或是无底的幽闇所在。 直到那股威压突然消失,叶星华才如梦初醒。她看见师尊正挡在她身前放出掌风,击向那巨大的竖瞳,飓风独眼兽明显受到撼动,牠并不会发出兽鸣,但风声更加狂乱,气旋稍退,和师徒二人所处的岩缝拉开距离。 “闭眼。” 司徒志约咬牙提醒,他依然保持不直面兽眼的姿势。叶星华反射性闭上眼,司徒志约揽住她的肩膀把她拉向自己。 刚才那一击属于病急乱投医,掌风中夹带药性极烈的金火双毒,若是对付一般敌人,能使对方当场五脏若焚、肌肤寸寸崩裂而亡,但用在这种形体飘忽的妖兽身上,他也无把握能否奏效,没想到还真成功了。 “我们得快点离开。” 他想带叶星华从岩体后方撤退,但飓风独眼兽似乎缓过劲来,再次靠近,将两人控制在牠的气旋范围中,血眼也开始流出血泪,一滴滴渗落在岩壁周遭,显得可怖异常。 少女篇24吐血 24. 飓风独眼兽的气旋逐步增强,甚至开始出现突发乱流,带着明显杀戮目的,往牠面前的猎物横扫而去。司徒志约抱着叶星华左右闪避,虽多次惊险躲过,但也无法找到破绽脱离。 “这样不成。”叶星华紧抓住他:“师尊先把弟子放下罢,两人分开,至少能分散牠注意力。” “不行。” 司徒志约断然否定,微侧过头,紧盯对面妖兽的动向:“牠最开始想吞噬的是你,我们一分开,牠会优先朝你的方向攻击。” 此时飓风独眼兽再次发难,汇聚风刃直冲而来,司徒志约欲闪,却惊觉他已移至岩体死角,避无可避,只得迅速转身,将叶星华护在怀中,以背部硬生生扛下一击。 这一击极重,司徒志约只觉胸中灵气翻涌、喉头腥甜,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叶星华大惊,她此前仍在服从闭眼指令,但现下感到师尊身体受震,听见他那声猛咳、和随之蔓延的血腥味,再也顾不得,她睁眼想观察情势,却马上被司徒志约按低后脑。 “说了别看。” 他说话时仍不时咳血,但语句清晰。 “不!” 叶星华赶紧学师尊放低视线:“牠这次从左边来了!” 司徒志约就地伏身,勉强避过第二波风刃。“你说的对,这样不成……” 他思索着:“我会在牠第三次攻击时结出护法阵,你就在那时绕到岩体后,御我的剑往上方逃跑,章影他们应会在空中接应你。” “那师尊呢?” “为师哪那么容易死。”司徒志约擦去嘴角血迹:“你找到他们后,马上让权钧下来,他的破天剑意对付这妖兽应尚有胜算。” 叶星华看着他:“我不能走。” “你不走,权钧未必能找到这。” 司徒志约咬牙运气:“听话,为师剩馀的灵气尚能结出三、四次法阵,不会有事的。” 叶星华迟疑不决,她知道师尊所言确实是当前最稳妥的方式,如果她继续待着,不但帮不上忙,恐怕还会拖累他无法全心应对妖兽。 可她就是不想留下师尊独自逃离这场风暴。 “要准备了。”见那血眼开始左右飘移寻找攻击位置,司徒志约沉声道:“等会就跑,别回头。” 就在刹那,一道刺眼寒光忽破空而至,贯穿飓风独眼兽的气旋中心。飓风独眼兽血眼剧颤、风声如嚎,司徒志约先一愣,接着立刻改变结印手势,从护法阵转为急聚灵气,往妖兽另一侧夹击。 “这鬼东西算是妖兽吗?还是暴风眼成精了?”乱流中虽看不清人影,但从喊声和语气判断明显是权钧。 “别直视牠的眼睛,会中幻术。”司徒志约回喊道。 “知道,但……” 权钧还想回应,气旋却突然急转扩大,无数条形状怪异的肢体显现,如同乱箭齐发,向四周疯狂戳刺,权钧不慎被刺中肩膀,他痛骂一声,又和这妖兽战成一团剑光残影。 少女篇25直击兽眼 25. “我得去帮权钧。” 司徒志约把自己的剑塞到叶星华手中:“如果等会你看情况不对,就照我之前说的做。”说罢就起身离开岩体,运起身法移至飓风独眼兽下方。 “你连剑都弄丢了?难怪搞得这么狼狈。” 权钧一边战斗、一边仍留意着司徒志约的动向,他从背上四柄飞剑中,随便拔出两柄抛给对方。 叶星华在原地焦急地透过乱流,看着师尊和权钧,模糊的身影御剑围绕飓风独眼兽打转:权钧採用的是剑气不停、残暴噼砍的战术;司徒志约则忽远忽近,找准空隙便凝气于刃,尝试击破妖兽的气旋防御。 此刻他体内残存灵气已不多,加上内伤,运气不畅,因此不敢抢攻,只能凭藉敏捷来替权钧掩护,他又于指间暗挟几枚毒丹,以经验来看,对这妖兽多少有点遏止作用,虽不能成杀招,总比没有好。 “章影人呢?”他问权钧,权钧抬下巴示意头顶:“刚才我紧跟你入谷,她负责飞到空中观察,并用灵符和我通讯,否则也没法这么快找到你们。” 确实能看到云层上,有寒光不时如闪电般噼落,阻挡飓风独眼兽移动、或者趁乱偷袭,儘管如此,集齐叁位高位修者之力,战局依然焦灼。 飓风独眼兽的注意力已完全移至持续攻击牠的敌人身上,牠不再死死盯着岩隙,而是来回转动血眼,企图发挥压制幻术。叶星华得以略微抬头,她谨慎偷瞄那兽眼,发现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飞快眨动一次,因无人敢直视血眼,这个小动作很难被发现。 几会合下来,司徒志约自知体能已快达极限,喉头又开始有血意翻涌,他强忍下去,但御剑身形明显停顿。 “你先退吧,带着你那徒弟上去和章影换个位置。”权钧建议:“战斗交给剑修就对了。” “我倒是想……是这畜牲不让我走。” 飓风独眼兽的血眼逼近,牠似乎还在记恨之前的毒掌,风刃也蓄势待发,只等司徒志约露出破绽。 就在司徒志约再度身形停顿,心中暗叫不妙,权钧运起剑气,而风刃也同时射出的瞬间,突然一个娇小的身影掠过,是叶星华。 她飞速御剑而来,竟直冲至血眼前方,跳离剑身,马上改为手持剑柄,刺入飓风独眼兽恰好眨闭的眼中。 叶星华深知自己修为尚弱,对于毒掌运作也未达纯熟,因此这一击她狠命汇聚全身灵气于剑尖深深刺入,飓风独眼兽疯狂震动眼瞳,但叶星华始终不放手。 其他叁人也各自在震惊中行动,权钧早已运起的剑气率先贯穿血眼,章影的助攻随之而至,司徒志约愕然,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喊出星华的名字,不过身体已快一步避过风刃,抓准空隙放出掌风。 飓风独眼兽的气旋由强转弱,风云终于崩散,一切归于平静。 少女篇26战后修整 26. 血眼崩解的那刻,叶星华也失去支点,整个人脱力向下坠落。 司徒志约急忙御剑赶上接住了她,二人降落在山谷中心的空地。 “你啊……差点把为师的魂都给吓散了。” 司徒志约半靠坐着感叹道,叶星华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弟子能力不足,让师尊担心了,请恕罪。” “哪有不足,是太足了。” 司徒志约轻轻拍抚她头顶:“虽然你最近确实愈来愈不听话……看来为师还需调整教育方针。” 他又仔细检查她额角跟手心伤口,确认已止血无大碍,才松了口气。这一放松,就感觉那股本强压抑住的血意又涌上喉间,禁不住掩口咳了一声。 “师尊伤得很重?”叶星华立即从他身上退开。 “啊……不妨事,这点小伤,回去吃点蕴血丹就好了。” 身为精通医理的丹修,司徒志约刚才落地时,已将全身经脉运行一圈,判断自己只是胰脏破裂,如果对凡人确是足以致死的内伤,但对修仙者来说并无大碍。 刚才那妖兽的一击,强到让他误以为自己灵府都要被干碎……好在战斗时并未波及到星华,否则她恐怕就没法在自己面前,这样露出关切又忧虑的神色了。 叶星华看来一点不信师尊所言的“只是小伤”,她还想说什么,然而其他队友也随后降落在空地。 权钧的肩膀穿透伤其实挺严重,鲜血完全浸湿后背,不过倒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章影虽没受伤,也几乎耗尽灵气,面色苍白如纸。 “你们没事吧?” 她快步走来,权钧慢悠悠跟在后面:“刚才真险,第一次遇见用上破天剑意还没能速杀的妖兽……” “没想到我们能做掉已长到这个大小的飓风独眼兽。” 司徒志约四下环顾:逸散的云雾里现出飓风独眼兽的残尸,牠其实并非完全没有实体,至少有那颗破碎的血眼和无数条似刺似手的怪肢:“这些兽眼兽皮带回去都挺值钱,也算意外收穫。” 众人简单处理了各自的伤势,服用还春丹后,再把兽尸切割处理装入储物袋,在司徒志约的提议下,他们又沿途折返至先前战斗地点,逐一收集那些败兽的血肉皮毛。 “丹修都这样唯利是图吗……” 权钧和章影看着司徒志约和叶星华尝试活化凝固的妙音鸟血以装入丹瓶,不禁一同沉思着。 “你们懂个屁,这些都是上好的炼丹材料。”司徒志约边没好气地回答、边不时扶着树干咳出几口血。 “那也没必要这么拼吧……” 等众人回到初次修整的巨岩处,刚放下行囊,权钧就拉着章影往沼泽边走:“我们先去打水。” 章影啊了一声,回头便看见叶星华正待在司徒志约身边,手贴在他后背进行经脉重整。 不是,这只是温馨的师徒重聚场面罢了,我为何要避嫌……章影虽这么想,脚却自主开始跟着权钧移动。 少女篇27整脉 27. 师徒二人这边,虽在修整后都已回復少许灵气,但与平时相比,仍远远不足。司徒志约本劝叶星华不必费劲替他整脉,可叶星华执拗着要做,最后也只得依她。 这孩子当真愈来愈不受控……但又全因心系他所致,身为师尊也难以苛责。司徒志约无奈地感受叶星华勉力运气探入他经脉,由于灵气太过稀薄,与其说是治疗,不如说是在徒劳地来回抚触。 司徒志约心中叹息,暗自逆运起疏导法诀,灵气汇入自身,不着痕迹地导引属于叶星华的灵气,助她抚平经络不畅之处。 两股气息融合流转于脉中,确实对脏腑起到舒缓作用,但这种交融方式,怎么好似有点像……司徒志约忽感不对,讪讪的收回灵气。 叶星华仍旧认真将师尊周身灵脉都触探过一遍才罢手:“师尊可有感觉好些?” “好多了……”司徒志约转身,却见叶星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又怎么了?” 叶星华抿唇,半晌才轻声道:“弟子想知道……师尊那夜酒醉和剑尊聊了什么?” “怎么突然说这个?” “弟子本不该问,但被那血眼震住时,心里一直在想,早知就和师尊问清楚。”她抬起头:“我果然是想知道的。” “也没聊什么……” 司徒志约犹豫着,最后还是选择开口:“为师只是想,你也渐渐长大,总有一日要离开为师……到时为师大概会,有些寂寞。”他自嘲地笑了笑。 “弟子不会走的。”叶星华定定瞧着他。 “不,长大就是会改变,为师年轻时也是这样,总想着出谷去浪。”司徒志约耸耸肩:“比起自由,师门又算得什么。” “弟子若真要走,刚才战斗中早走了。”叶星华强调:“所以就是不会。” 司徒志约顿了顿,低语道:“……我倒是希望你那时走了。” 叶星华难免气恼,师尊这人有时真不讲理。她别过头:“懂了,弟子明日就离家出走。” “连家都还没回,出走什么?” 司徒志约忍不住失笑:“况且你方才不是说绝不会走吗?” 见叶星华仍撇着嘴不理他,司徒志约叹口气,他轻把她拉近,让两人额头相抵,语气异常温柔:“走不走都成,只答应为师,千万别再做如此危险的事了。” 叶星华愣了愣,最终还是乖乖回答:“好。” “我们回来啦。” 权钧的大嗓门人未到声先至,司徒志约放开叶星华,就见两名队友已经折返。 权钧爬上巨岩后,难得没有像往常一般东拉西扯,而是迳自把打来的水放下,准备操作净化法术,章影则神情微妙瞥了这对师徒一眼,也走到行囊处开始收拾。 司徒志约略感恼怒……这两人,怎么好像在特意避开视线? 他对自己刚才的举动多少有些心虚,但那是对星华的劫后馀生实在感到庆幸的缘故,欲要解释,又有愈描愈黑之嫌疑,还是算了吧…… 少女篇28落日返程 28. 由于遍寻不着叶星华被妙音鸟掠走时丢失的剑,最后回程队形是由章影带叶星华共御一剑,司徒志约和权钧殿后。 这样安排绝对无可指摘,虽然司徒志约自认问心无愧,但从其他队友避让的反应来看,显然已生揣测。 我为何总捲入这种误会……莫非不只修仙界惯好捕风捉影的问题,而是自己素来行止失当却未曾察觉? “你觉得我在正气盟内是个什么形象?”他忍不住问权钧。 “事到如今才考虑公关未免太迟,”权钧调侃完还是认真思考了会:“总体还行?历任以来继位年龄最轻的谷主、奸商、疑似有情人和私生女,嗯,还算正经人。” 这串形容是怎么得出后面正经人的结论……见司徒志约额冒青筋,权钧自以为贴心的补充:“咱们仙界男女关係一向乱得很,比起那些搞多角恋、为情堕魔的话题人物,你确实是清心寡慾。” “我从未主动沾染这类情爱破事。” “这倒是,不过你别过份压抑,否则久了会变态的。”权钧看着他:“以你当年做谷主前的性子,哪天真干出破天荒之举,我恐怕也不会太惊讶。” 前方,章影正凝神观察海面和太阳间的距离,希望能在落日前抵达可供休息的礁屿,叶星华立于她身后,儘管两人距离靠近,但她只是静默保持平衡,并未与章影身体接触。 如果和她师尊同御一剑,不知这孩子是否还这么拘束。章影的思绪开始倾斜,她刚才虽没撞见什么,但那种氛围、司徒放手的动作,绝不是无事发生。然而星华又面色坦然,司徒的为人应也不至于…… “多谢掌门和剑尊即时相救,”叶星华忽然开口,见章影回头,便神情庄重地拱手致意:“否则方才真不知如何是好。” 章影连忙摆手:“哪里,我俩本就作为保镖同行,况且若非权钧那傢伙失职使你身陷险境,也不必有这番苦战。” “说来你胆子也太大,竟正面攻击那血眼,我在高空都看得心惊肉跳,要有什么闪失,万剑山怕是得被你师尊给灭了……” 叶星华被章影夸张的措辞弄得一愣:“师尊寻我时,真那么焦急吗?” “何止焦急,根本和疯了差不多。” 章影叹道:“你往后可得多孝敬他老人家,他是真心把你当女儿疼惜。” “当真?” 叶星华轻问,她低头,嘴角微扬,那神情并非少女羞涩,反而更像个小孩得到肯定后的窃喜与满足。 “嗯……” 章影迟疑颌首,她本以为司徒这个冷面女弟子是早熟深沉的性格,现在却发现她还挺天真烂漫的,看来真是我想多了吧? 霞光逐渐映染海面,身后缭绕幻蜃海的风云也随距离淡去如烟,等回到陆地,这段冒险,终将成为众人可供说嘴的笑谈。 少女篇29人皆有慾 29. 学习清心散的日子终究到来了。 司徒志约将丹书及描述生理的卷轴给准备妥当,这并非他第一次教授弟子情毒解方,但此前毋无尘等四个徒弟都是差不多时间拜入门下,学习进度同步,也不似星华那般不谙世事,团体教学讲起课来虽吵闹,倒没什么可尴尬的。 “清心散的解方你想必已预习过。” 他轻咳了声,把卷轴递给叶星华:“但要真正理解如何治疗情毒,得先理解双修的概念。你以前不是问过为师什么是双修吗?读完你就会懂了。” 叶星华接过卷轴,司徒志约瞄着她的表情,只见她目光慢慢扫过文字说明,在插画部分停了许久,读到卷末,又重新再读一遍,眉头愈皱愈深。 “弟子大致明白了。”她抬眼望向师尊:“不过,为何要做这种行为?” “但凡托生于世,便有七情六慾,其中的六慾,即与此相关。” 司徒志约庆幸自己早想好说词:“理论上修仙是为脱俗证道,但除了佛修,目前各宗门皆不强求禁绝尘念,而双修即为修仙者融合六慾与修炼的方式。” 叶星华努力把师尊讲的内容在脑中过了一遍:“所以,仙界许多人都做过此种修炼?” “或许吧,至少有道侣的人肯定有的。” “那么,师尊也曾双修过吗?” “喂……星华,你听着。” 司徒志约用手指敲敲桌板:“这类问题可不能随便乱问人,很没有礼貌。” “但照师尊刚才所言,这应当是种普遍的修炼方式……” “确实如此,但这是一种私密、道侣间的交流。” 司徒志约抑制想捏眉心的冲动:“因此绝不会与外人讨论,外人也不该打探。” 见叶星华沉吟着,司徒志约企图转回教学上:“总之为师得先提醒,关于情毒……” “师尊是指没结道侣契的人就无法双修吗?” “不对,我的意思是,多数修仙者都可以……” “但师尊又说这是专属道侣间的交流……” 叶星华抿了抿唇:“弟子觉得有点矛盾。” 司徒志约一时语塞,他深吸口气:“为师重新解释:达一定年龄的修仙者都有能力、也可能双修过,但一般只有道侣间会如此做。这被视为极亲密的修炼方式,除了合欢宗以此为宗法外,普通人不会在公开场合讨论。” “一定年龄是指几岁?” “至少要等成年吧。” 司徒志约感觉话题开始往不妙的方向发展:“我说你,可别……” “所以弟子以后也会做这种事……”叶星华低头看着卷轴上的图画。 “不一定,这也不是非做不可的修炼。” “但若托生于世皆有六慾……” 叶星华看向司徒志约,眼神既茫然、亦疑虑重重:“包括师尊,您也是如此吗?” “……” 少女篇30话本子 30.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你们身为师姐,应负责替为师引导她这方面的观念,否则为师没法继续教学下去。” 司徒志约暴躁地喝着茶,毋无尘与凤嫚跪在下首。 “是……可师尊希望弟子们怎么做?”毋无尘迟疑道。 司徒志约叹口气,挥了挥手:“自然不是让你们把整套情毒解方教完,这点还不至于让弟子代劳。只希望你们先灌输星华一些基础知识,为师毕竟是男子,若说得太详尽,成何体统?” “师尊言之有理,但该如何灌输起……”毋无尘苦思。 “有了,我们去凡界弄些话本子给星华,她看完自然能理解大半。”凤嫚提出建议。 “不成,那些话本子内容多浮夸不实,你小师妹又太过单纯,若照单全收,往后更难导正。”司徒志约反对。 “我有个问题。” 凤嫚举手:“师尊如何能得知话本子的内容?” “别问废话了。” 司徒志约不耐道:“为师好歹已六百多岁,以前毛头小子时期多少也看过一点,反正都是那套路。” “那师尊又如何得知那些内容皆是浮夸不实?”凤嫚的手还没放下。 “看来为师平时对你的教导全白费了,”司徒志约额冒青筋:“身为一位丹修,还不懂得从医理推论,许多描述根本不符合人体常识……你俩回去好好考虑如何解决,这点小事若办不成,也不用来找为师求修炼指导了。” 两名女弟子离开洞府,毋无尘叹口气,轻轻推了推凤嫚:“你干嘛故意惹师尊生气?这下我们真得想办法开导星华了。” “你不觉得有趣吗?”凤嫚挤眉弄眼:“我就知道,师尊虽一直装得挺威严的,但在这方面,搞不好跟沃麟、闻预他们比起来也没懂到哪里去。” “不至于,我们当年不都是被师尊教会清心散跟情毒解法的吗?我不觉得那时有出现什么问题……”毋无尘弱弱地替师尊辩解。 “啊,我可不是在质疑师尊的教学能力,只是咱们小师妹是直觉型,那套理论派课纲在她这走不通。” 凤嫚自信满满:“我最懂她这种人的思维症结点,包在我身上。” “讲得好像自己很懂这方面一样……” 毋无尘斜睨着她,凤嫚笑得暧昧:“过奖了,我可是师门内最常外出游历的,上次出门……算了还是别说吧。或者,你想请沃麟来向星华讲解一番?”她眨眨眼。 “怎么又扯上沃麟了……” 毋无尘面色微红,凤嫚用手指刮着脸羞她:“哈哈,不然我们找闻预来试试看?” “别闹,那只会让场面更糟,而且你也知道,他对星华……”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我最可靠吧?师姐……” “唉,看来也只能如此,”毋无尘无奈地摇头:“只能祈祷那孩子别被你带偏了。” 少女篇31刨根问底 31. 两位同门师姐即刻拜访星华洞府,好在叶星华尚未前往丹房或药庐,见了她们虽稍显惊讶,亦无排斥。 同门师姐妹在内室坐定,凤嫚拉着叶星华的手:“听说小师妹最近开始学情毒解方了,可还顺利?” “有些地方还不太明白。”叶星华犹豫地坦诚。 “喔,怎样不明白?说出来,我与大师姐也许能替你解惑。”凤嫚温言道。 “但师尊说不可乱问,否则就是没礼貌……” “别管师尊了,我们姐妹说话,哪有什么礼不礼貌?” “那么,四师姐是否与人双修过?”叶星华试探问道。 “咳!” 凤嫚呛住,还真是直接……她见叶星华睁大眼睛等她答复,本想说些虚张声势的话,最后还是收敛下来:“没有……” “喂,你方才不是话说得挺满,我还以为你尽在掌握中呢。”毋无尘有些傻眼。 “我、我好歹也是名门正派的女修!” 凤嫚有些恼火:“况且我也不是没机会,只是这种事应该循序渐进……” “四师姐并未与人双修过……” 叶星华轻声低语:“那师姐知晓,为何要做此种修炼吗?” “这个嘛……” 凤嫚思索该如何回应:“主要是这种修炼,必须男女一起做,而世间男子多半是喜欢做这种事的。” “为何?” “啊,我不是男子,怎会清楚?”凤嫚皱眉沉吟:“可能就是,感觉挺畅快吧?像是本来阻塞的经脉瞬间被打通一样?” “师尊也会喜欢这种感觉吗……” 叶星华表情变得更为凝重。 “那个,星华。” 毋无尘赶忙打岔:“先别管谁喜欢怎样的感觉,重点是:双修确实存在。可能有些修仙者是为你四师姐说的畅快、有些是为修炼,例如合欢宗,有些又是为别的原因……” “不管如何,丹修的职责就是了解这种生理,将其运用在治疗中,和你学过的毒发反应、伤口癒合等过程同理。” 叶星华蹙眉点了点头,不过显然还没完全信服。毋无尘认为此刻再继续引导,凤嫚怕是会说出更多胡话,便藉故告辞,凤嫚也未反对,二人离开星华洞府。 “我收回之前的大话……师尊确实不容易,这孩子太恐怖了。”凤嫚揉揉鼻头。 “早知道事情不会那么顺利,我们得做好准备再去与星华谈话。” “如何准备?我俩都没经验啊……或者你先去找沃麟双修看看?” “别出馊主意了!”毋无尘涨红了脸瞪着她,凤嫚嗫嚅:“只是想找个真实范例给星华嘛……” “话说回来,还有其他能拜託的人吗?” 二人开始逐一检视彼此在药王谷的人脉交际网,陷入漫长的考虑之中。 少女篇32药浴私语 32. 药气水雾中,合欢宗女修巫马小鱼惬意地泡在浴桶内感叹:“真舒服,就像泡温泉一样,哪怕没生病,我也想常来药王谷享受片刻。” 她说完才注意到,旁边的叶星华正轻轻拨弄桶内漂浮的药引,神情若有所思。 叶星华此刻心中还在想着临时中断的课程、稍早与师姐们的谈话。她一向自认是优等生,虽极少去听宗门长老的讲堂,但只要是师尊交代的作业,她都力求尽善尽美完成,每月至洞府听课前也必会预习,从无懈怠。 如今这种学习到一半卡住的情形,在她身上是首次发生。 她对师尊以前承诺“学到情毒解法,就跟你讲明双修的道理”确实抱有期待,但现在非但未解决她过去的疑问,又产生更多难解的谜团。 “你怎么了?是药引有问题吗?” 巫马小鱼奇怪地问,前来探病的太叔仓在旁笑道:“我看是谈恋爱了,在想男人吧。” “我有问题想问。” 叶星华抬头望向面前两位合欢宗人,虽然师尊说过乱问是没礼貌的,但他跟师姐们也都提过合欢宗算是例外,所以大概没关係……“两位师姐应有双修过吧?” 巫马小鱼和太叔仓先是一愣,接着同时笑得前仰后合:“当然有!没双修过的合欢宗,说出去岂不惹人笑话?” 叶星华睁大眼睛,总算遇到有经验且似乎不拘分享的修仙者。 她不禁接着问:“双修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呢?” “自然是好极了……” 太叔仓语气暧昧,巫马小鱼补充道:“开始多少会不习惯,久了便能体会其中妙趣……” “但我师姐说,双修主要是因世间男子皆好此道。” “你师姐见识还是太浅,当然她也没说错,只是不限男修,好此道的女修亦不少……女孩子间也可以喔,虽然灵气互融不似阴阳天然相契,但亦有益处。”巫马小鱼温柔地帮叶星华把鬓发别至耳后。 “那么合欢宗以双修为宗法,正是为此?” “啊,也不全然……” 巫马小鱼答到一半,太叔仓便插嘴道:“我宗开山老祖悟得情慾相随而生、却非同源,若要参透,需得直面且顺应之,方能以身证道。虽易被误解为性好淫乐,但这就是吾等修炼之途。” “平日粗枝大叶,讲起宗旨倒有条有理,无怪得宗主赏识。”巫马小鱼横了她一眼,太叔仓嫣然一笑,也不反驳。 “师尊说双修是将六慾融合修炼的方式,但关于最开始时如何触发,医卷上并无详细描述,我对此有些疑惑……” “谷主的措词还真文雅。”太叔仓玩味道,她和巫马小鱼一人一侧,对叶星华附耳低语:“其实啊……” 叶星华专注听着她们描述,脸上讶异愈盛:“竟是如此?” “还有更厉害的,姐姐们这就告诉你……” 少女篇33确认尺寸 33. 翌日,毋无尘与凤嫚仍在星华洞府附近徘徊争论,却见叶星华从药庐方向不慌不忙行来,她见到两位师姐,停下脚步。 “师姐们可是来寻我的?” “额,没有。我们是恰巧路过,哈哈……” 凤嫚乾笑,她目前尚未想好对付这小师妹的话术,也暂不想重演昨日被问倒的情境。 “若是为昨日的话题,那我已经搞清楚了,师姐们不必担心。” 叶星华表情平静,和之前懵懂顾虑的模样判若两人。 毋无尘与凤嫚一愣,没想到任务能如此轻易了结:“你是去藏书阁借了什么书吗?” “不是,我谘询过宿在我药庐的病人,她已为我详细说明。” “宿在你药庐?是哪宗门修士?” 叶星华略微观察四周,走近两位师姐,学巫马小鱼和太叔仓那般在她们耳畔细语:“是合欢宗人。” “等等,星华,”毋无尘率先反应过来:“具体讲讲你到底学到什么?” “太叔长老说,首先得确认对方的尺寸、还有彼此动情的程度,然后也可以……” 叶星华和盘托出,毋无尘和凤嫚瞠目结舌,凤嫚喃喃道:“哇,看来是不需要话本子了……” “我怎么感觉师尊听完会把茶杯捏碎……”毋无尘愁容满面。 “但她关键部分确实没理解错,这样也算任务成功吧?”凤嫚边自圆其说,边催促星华:“你再多讲些,合欢宗女修还说了什么?我拿来参考参考。” “不行!” 毋无尘勉力把持局面:“这样吧,星华,你习得的知识确实没错,但在言语上要更委婉些……” 她又从头到尾听叶星华复述几遍,不断修正细节用词,最后才稍觉满意:“这样师尊应不会察觉有异……” 二人回到谷主洞府,向师尊复命。 “喔,这么快?” 司徒志约奇道:“你俩的行动力,倒比为师预想的要好上不少。” “是小师妹懂得举一反三……” 凤嫚想吹捧几句,被毋无尘暗中揪了揪衣摆制止。 司徒志约打量着两位女弟子:“也罢,女子之间,沟通起来的确容易许多,等为师处理完今月谷务,再来验收你俩引导的如何。” 等司徒志约终于有闲暇回来继续叶星华的清心散课程,已过了半个多月。 这段时间毋无尘与凤嫚也没坐以待毙,不时把星华从丹房拖出来抽测:“假如我是师尊,问你大师姐、四师姐引导了什么?你怎么答?” “师尊不至于问这么细。” 叶星华蹙眉:“况且他若真问了,我不会说谎。” “讲得好像就你没对师尊隐瞒过,药庐宿着合欢宗人的事不就没和师尊说吗?”凤嫚质疑。 “那是他没问,他若真问我会说的。”叶星华别过头。 “救命!我的小祖宗……” 凤嫚摇晃着她:“大人的世界总需要一些善意谎言的,明白吗?!” 少女篇34情毒解法上 34. “师姐们应大致与你讲明了,当然,若仍有不解之处,还是可以问为师。” 桌案前,司徒志约露出宽和的浅笑,对面的叶星华原本正专注于绘製经脉流转图,她停下动作,视线转向他,嗯了一声。 这孩子现在倒半个问题也没有了。 司徒志约挑了挑眉,他其实不太相信毋无尘与凤嫚能在短时间解决星华关于双修的一箩筐疑问,或许凤嫚还是有私自动用话本子作为辅助手段。 不过就算如此,他估计这些女弟子能寻得的书籍,多半也就是言情志怪,哪怕是内容更糟糕的本子,只要即时在医理方面对星华作指引,应不至于无法挽救。 “你师姐同你讲解时,可曾带你去藏书阁查资料?”司徒志约决定姑且先旁敲侧击。 “有查过一些。” 叶星华顿了顿,在两位师姐百般求告下,她最终答应不说出向合欢宗女修讨教一事。 虽然先前师尊从未明问她是否带合欢宗人回谷治疗,但她猜他其实有隐约察觉,只是选择不深究,因此她尚能逻辑自洽,此次情况却不同。 她知道自己在人际互动方面并不擅长,但总能以师尊言行作为参照,如今习得关于双修的具体操作细节,其实很想徵询他的意见……但从师尊上次授课时对她的反应、师姐们的警告来看,还是暂且别问吧。 话说回来,师尊对她也并非总是坦诚。例如在双修的问题上,他要嘛避重就轻、不然就情绪突变,幼年时她尚且迷惑不解,如今她突然觉得,这怕不是心里有鬼。 就算师尊与人双修过,那又怎样? 她心底涌起一股反常的不悦:如此他更该以自身经验引导弟子,而不是逼得她心怀忐忑四处探问…… 见叶星华回答简短,表情看似如常,眼中却闪过歉疚、犹豫、哀怨,又凝聚为压抑的愠怒,司徒志约后背直冒冷汗:到底看了什么才会出现这一连串变化……而且这孩子,怎么一副对为师感到不爽的模样? “你……是觉得为师找师姐们来敷衍你,因此不太高兴?” 司徒志约试着开口:“为师是考量,你一向聪明,与其空讲理论,多参考身边实例,更有助于后续领悟。” “弟子是参考不少实例。” 叶星华垂眸翻开笔记下一页:“师尊要从情毒导致的灵气紊乱开始讲起吗?” 不少实例……司徒志约敏锐觉察这句话背后隐含某种暗示,不过他暂时不想追究。 他选择把丹书推到一边,神情认真地看向叶星华:“那个稍后再讲,关于解情毒,为师有一事要告诉你。” “师尊是想说,情毒会导致患者相火妄动、影响任脉等处,神志不清,产生意欲双修之症状……所以师尊才要弟子先理解双修的概念,对吗?”叶星华略带挑衅的望向他。 少女篇35情毒解法下 yūwangshe.iи 35. “是,但也不只如此。” 司徒志约顿了顿:“情毒造成的血路逆行、体内阴阳失衡,除了服用清心散、再进行药浴疏导的常规解法外,其实还有一解。” “便是以治疗者己身阴阳作补,配合灵气交融,即可暂缓毒素蔓延。” “……也就是顺应患者之欲,与其双修?” 叶星华睁大眼睛问道,司徒志约颌首。 他见叶星华面露诧异,又补充道:“此种解法有其风险,如不能熟练操纵灵气,可能反导致治疗者气机被捲入,有毒性反噬之虞。” “因此不会记载于弟子能从藏书阁借得的教材中,仅由师尊在恰当时机传授。目前仅有药王谷、合欢宗两门派掌握提升安全性的祕术,哪怕如此,为师也不敢保证其万无一失。” 这部分太叔仓和巫马小鱼倒没提起,不过若是门中祕术,确实不会轻易与外人言。 叶星华不禁问道:“师尊曾以此法替人解毒吗?” “……不曾。” 司徒志约承认:“为师曾治疗过身中情毒的患者,但皆是使用清心散的方式。现在教你这种解法,是怕未来治疗情毒病患时,若遇不得以的情况……尚有能够自保的手段。” “可是,弟子该如何判断……何时应当运用此法呢?”叶星华迟疑地轻声问。 司徒志约定定看着她:“若你心中不愿,那就永远不要勉强。药王谷的宗旨虽言博爱济众,但并非毫无底线。就算病患因情毒发作,有爆体而亡之兆,也不代表你身为医者,就得为此负责。” 叶星华忆起合欢宗女修先前对她描述双修的种种,原本是挺新奇的知识,但一想到可能运用在实际治疗,她不免感到紧张:“所以弟子应该先自我准备吗?” “自我准备?” 司徒志约一愣,叶星华脱口而出:“不是得先想办法放松、或是润……” 她突然想到两位师姐的嘱咐,随即闭上了嘴。 凤嫚这货到底教了什么?毋无尘也是,身为首席弟子,平日表现挺可靠,看来也只是纸糊的招牌……算了,她说的也没错,该面对还是得面对。请记住网址不迷路748a.com 司徒志约压下心底怒火,他轻咳了声:“对,确实要准备……等为师把阴阳与灵气的关联教完,再和你细说。” 教完原理,终究得回到实际层面。司徒志约不得不开始他的“细说”。他儘量使用平淡的语言,一手在纸上写写画画、一手状似无意支在额前,阻挡星华的视线。 叶星华看着倒是极为信服,刚才的微妙不悦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她不时点头、在笔记上认真纪录着:“师尊会带弟子演练解情毒的进阶祕术吗?” 星华的要求其实合理,司徒志约告诉自己:毕竟从初次带她学习灵气疏导,他就是手把手教学、也常带她去药庐见习。这是为师的负责展现、绝不是挖坑给自己跳…… 少女篇36体育时间 36. 司徒志约叹了口气:“起来吧。” 他把叶星华带到空间较为宽敞的洞府后堂,让她站在几步开外:“你现在试着来擒拿为师。” 叶星华稍微犹疑,虽然丹修不以武力见长,但基本的剑术、身法,以及宗门祕传的毒掌还是要学的。幼年拜师以来,师尊除了教授她丹术、医理,这方面的指导也不遗馀力,但多半是师尊先示范,自己照着比划,他再出手修正,面对面演练则较少进行。 不过她对自己的体能还挺有信心:她善于利用身形娇小灵巧的优势,之前就以此在正气盟大比上击败饶知,也曾在幻蜃海对飓风独眼兽趁隙突刺成功。 她缓步绕着师尊走动,感觉抓到一处破绽,便尝试运起身法,想快速伸指去点麻穴,却突然被反抓住手腕,失去平衡的同时,司徒志约微微抬膝在她下腹处一顶,手还是扶住她肩膀,使她不至于整个人跪倒。 “呜!” 叶星华本能一颤,她略带委屈地望向司徒志约:“师尊出手有些重。” “很疼?”司徒志约让她坐下休息,无奈道:“为师已经收着劲了。” “这算是祕术的一部分吗?” “不算是。” 司徒志约见叶星华一脸傻眼,他理直气壮地解释:“学习祕术的前提,当然是你得先学着把患者给控制住。” “有这么难吗?假如对方已意识不清,应可顺利用点穴控制……” “别想得太简单。” 司徒志约皱眉看着她:“患者理智全失的情况下,不会再有礼数的顾虑,和大比上那些弟子玩过家家完全不一样。” “会比妖兽的攻击更疯狂吗?” “这是两码事,你还没体会过成年男子与女子的体力差距,再试一次吧。”司徒志约站起身。 这次叶星华更为谨慎,她立在原地观察师尊动向,脚步几番欲迈又止,然而司徒志约却率先出手,他身法极快,瞬间来到星华身侧,一下子将她过肩甩出去。 不过他仍留意调整她落地的方位,叶星华落在地面铺设的毡毯上,并无太多疼痛。她想起身,却被司徒志约以膝盖压制住,他整个身躯笼罩在她上方,双臂撑在她头两侧,紧扣住她手腕,神情严肃地看着她。 叶星华努力想挣脱,却发现自己像被飓风独眼兽的威压定住一般,意识完全清醒,只是动弹不得,她不由得惊喘一声。 “你现在知道了吧?就算未来修为增长,也只是灵气汇聚攻击的力量更强,但倘若在近身战中被直接压制,想留反抗的馀地就很难了。” 司徒志约话音冷静,却无放松掌握的意思,目光牢牢锁定在她脸上。叶星华抬眼望向师尊:现在的他看起来全无平日的温和,虽然也不算粗暴,但彷彿是个陌生人。 她不禁缩了缩身体,莫名有些畏怯,司徒志约随即察觉她的变化,放开了她。 少女篇37推倒师尊 37. “只是让你体会一下解毒实际过程的危险之处,否则你不会学乖的。” 司徒志约看着叶星华坐起身,轻抿嘴唇搓揉手腕,无奈地解释道。 叶星华脑中又回响起太叔仓当时在她耳边的私语:“双修时,人会变得与往常模样完全不同……哪怕是你师尊看似如此温和冷静的,也不例外哦……”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她喃喃道,司徒志约以为她在回应自己,点了点头:“遇到患者失控时,你得瞄准对方的脆弱部位攻击,如为师刚才示范的顶下腹、男子可以攻击更下方……若极为紧急,甚至戳眼也是可以的。” “儘量别使自己陷入无法动弹的状态,但倘若真到无路可退……” 他顿了顿:“就必须使用祕术了。” “所以弟子能开始学习祕术了吗?” 叶星华问道,司徒志约白了她一眼:“还不行,才说得先学会把患者控制住……你啊,又不是非做不可的修炼,着急什么?” 但要控制住师尊,目前看来是不可能的。司徒志约从叶星华的眼神中读出她的思想:“自然不是要你真把为师给点倒,但至少得达成在一刻内不被压制才行。” 所以方才那个陌生的师尊又要出现了吗……叶星华略微惊慌,司徒志约清清喉咙:“刚刚那是给你点教训,之后为师会留意收着劲的。” 师徒二人又对练了会,司徒志约后知后觉地感到先前的举动有些过头,星华显然被吓到了。明明是这种敏感的议题,自己为何还表现如此严厉……他心中略微懊悔,因此应对上愈发小心。 星华却因师尊的收敛而放松许多,安全感恢復后,观察力也再度提升:如果正面抢攻、趁隙偷袭都行不通的话……她心中忽然冒出一个主意。 在又一次点穴失败、被师尊擒住手腕时,她顺势彷彿要跌倒,却在师尊伸臂要扶她时,猛地跃起,双腿夹住他的腰,另一手则往他胸口拍去。 司徒志约完全没料到她还有这招,此时欲闪,又怕星华受伤、或是变成刚刚的压制动作,犹豫之间,已失去平衡,往后跌坐在地。 星华依然保持双腿夹住他腰的姿势,她按住师尊的肩膀,轻轻推着,想把他上半身推倒,口中微微喘息,嘴角却是掩不住的胜利笑意:“弟子这样算成功了吧?” “喂……” 司徒志约从怔愣中回神,他好气又好笑:“为师说的是控制住患者,你这是在搞什么?” “这就是控制,师尊不是坐倒了吗?” 叶星华强调,手持续推着司徒志约肩头。 “说什么屁话,你觉得这对情毒患者有帮助?” 司徒志约扶额:“而且你的姿势就是最大的问题……” 他不免感受到星华压在身上的重量和触感、呼吸起伏的频率,以及双腿缠住他腰的绷紧程度……“总之你快点给我起来!” 少女篇38双修祕术 38. 叶星华只得从师尊身上下来:“师尊还要与弟子继续练习吗?” “先暂缓吧,为师改变主意了。” 司徒志约擦拭额头上的薄汗:“既要学祕术,那就先来了解心法口诀的部分。你这孩子,不是为师要说你,到底懂不懂男女之防啊……” “师尊又没教过这个。” 叶星华无辜地望着他:“弟子方才那样做,不对?” 司徒志约语塞:好吧,确实为师在这方面的教育,一直以来都有所疏忽。他斟酌用词:“就是男女之间,须注意不得轻易让身体贴近、搂抱……方才那样就有点超过了。” “可是弟子以前和师尊一起时都是这样的……” “那是你当时还年幼,现在长大了,应开始留意此类分寸。” 叶星华思索着:“师尊该不会从参加大比回来后,就一直想说此事?所以才叫弟子不可再叫爹爹……” “对,为师就是这个意思。” 司徒志约尴尬地挠头:“你终于能明白就好。” “既然如此,弟子之前酒醉那次,师尊为何不提醒?还有在幻蜃海时也对弟子……” “咳!” 司徒志约实在无法继续听叶星华列举那些有越界之嫌的两人互动:“第一次是你酒醉,为师只是体谅你身体状况,才让你靠一会;第二次那是生死关头,不算。” “所以若有特殊状况,还是可以?” “嗯……” 司徒志约感觉自己被打得无还手之力,乾脆虚与委蛇:“等等,但这仅限于与为师互动时,对外人绝不能这样,否则容易引起误会……” 叶星华想了想:“弟子向来只会在师尊面前如此而已。” “那好吧……反正若真有不妥,为师还是会提醒你。” 司徒志约转过脸。这孩子到底何时变成这样?每句话都在精准踩线,他可不太相信她只在他面前如此而已…… 二人回到内室,司徒志约从抽屉暗格中取出祕术的心法口诀让叶星华研读:“在你依照祕术的运转法门替患者进行疏解时,这段口诀能稳定心神,避免因意志不坚而治疗失败。” 叶星华将口诀默念多次、记诵在心,司徒志约见她背得差不多了,便推一推她的肩:“你转过去。” 他让叶星华背对他盘坐,伸出两指点在她后心处:“你先顺着经脉方向运行灵气,心中默念口诀即可。” 叶星华运起自身灵气,她已有多次治疗疏导的经验,这本非难事。 但很快,师尊的灵气就透过指尖汇入她的经脉,像是拍打、拨弄般,不断干扰灵气走向,她勉力保持原本的运行速度,却逐渐被打乱,连带呼吸也开始急促。 “别忘了默念口诀。” 司徒志约沉声道,不过并未停止灵气干扰。因为他深知,若在真实的解毒情况下,患者的灵气将远比他现在模拟的更具攻击性。 叶星华试图专注于口诀本身,却难以忽略师尊灵气从各个角度的推拉突击。她蹙着眉,面色涨红,气息愈发凌乱,肩膀也禁不住微微颤抖。 “先休息一下吧,”司徒志约注意到她的反应,收回灵气:“你还不够专心。” “这真的颇有难度……” 叶星华脸上的红晕渐褪:“师兄师姐他们,从前也是如此训练吗?” “是啊,不过你师兄师姐入门时间差不多,为师偶尔还可以偷懒些,让他们相互作干扰练习就成。” 司徒志约稍作鼓励:“其实你初次表现得算不错了,许多人在受干扰的第一下就已灵气大乱……为师自己初次修习时,也没好到哪里去。” “师尊从前又是随谁修习呢?”叶星华忍不住好奇道。 “自然是被你师祖用竹杖抽着训练了。”司徒志约笑道:“他身为前任谷主,标准有够严格──为师可因此吃了不少苦头。” 叶星华歪头瞧着他,司徒志约奇怪道:“怎么了?” “弟子只是在想像,师尊的师尊是什么模样。” “什么模样……” 司徒志约回忆着:“为师其实也不太了解他,毕竟他忙于处理谷务,不太管弟子们的事,不过说起教学倒还挺负责的。” 他看了星华一眼,见她目光专注等自己说下去,禁不住打趣道:“说起来,为师待你们这些弟子,可比你师祖要亲切多了。若是你师祖带你训练,不把你弄哭估计不会罢手。” “师尊方才分明也摔了我。”叶星华撇了撇嘴。 “那是因你是女子,为师不免多操心些,否则等吃了大亏,就为时晚矣……” 休息时间结束,司徒志约又带叶星华做了几次以心法口诀抵抗灵气干扰的训练。叶星华逐渐掌握要领,儘管呼吸仍比平时快上许多,但已能维持灵气原本的走向与速度,她咬住嘴唇,全神贯注,手指也无意识地攥紧衣摆。 好在刚刚是叫这孩子背对盘坐,也不知她现在是怎样表情……司徒志约低头盯着叶星华因用力而泛白的指节。不对,他今日的思绪当真有些不受控……兴许是他也有近百年没复习情毒治疗的指引了,因此才想东想西的。 直到训练告一段落,司徒志约感觉自己实在累得不行。这简直比合欢宗还折腾人──啊,又来了,开始胡说八道、譬喻失当……他懒懒地对星华摆了摆手:“你也进步不少,今日就先到此为止吧。” 叶星华尚感觉有些不足:“师尊还没讲到祕术运转法门的部分呢。” “下月的课程再继续讲,不急,为师该去巡视丹房了。” “那操纵运转法门,也需要训练吗?” “那个就不必……”司徒志约顿了顿:“也没办法训练吧。” “但这是解毒最重要的环节。” 叶星华思索着:“若药庐正好有身中情毒的患者,弟子是否就能和对方进行实际演练……”